第2章

工地上所有人都僵住了,面面相觑,一种无声的恐慌在人群里蔓延。那阵怪风卷起的尘土还没落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土腥和铁锈味的寒意。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手指有点不听使唤,对着地上那根邪门的青石柱,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镜头里,那些暗红的符咒在阳光下更显狰狞,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没人说话。只有远处村子里,群犬那持续不断的、歇斯底里的嚎叫,一阵紧似一阵,像无数把钝刀子,在刮着所有人的神经。

当天夜里,老张死了。

消息是凌晨三点多炸开锅的。工棚里睡得死沉的工友们被隔壁棚的哭嚎和混乱惊醒。老张,那个白天还骂骂咧咧开着挖掘机、第一个挖出石柱的汉子,直挺挺地躺在他的行军床上,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低矮的工棚顶,眼神里凝固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纯粹的惊骇。嘴巴大张着,像是死前拼命想吸进最后一口气,又像是要发出无声的尖叫。脸色是那种缺氧的酱紫色。医生来看过,说是急性心肌梗塞,人送来时早就凉透了。

可工棚里没人信这个。白天那根刻满邪符的石柱,还有那阵怪风、群犬的疯叫,像冰冷的蛇一样缠在每个人心头。

人心彻底乱了。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工棚里蔓延。有人开始低声议论白天的石柱,声音发颤。有人说老张是被那柱子里的东西勾了魂,还有人说听见老张临死前含糊不清地喊了句“别过来……红……红的……”。工头老陈铁青着脸,强作镇定地呵斥大家别胡说八道,但他自己点烟的手都在抖。

天刚蒙蒙亮,我就揣着手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深处跑。手机里那几张石柱符咒的照片,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心口。这事儿太邪门,我得找人问问,村里最老、知道事情最多的,只有老槐叔。

老槐叔是我们槐溪村的村长,姓槐,名树根,名字跟他的人一样,像深深扎在这片土地里的老树根。他家在村子最东头,一个干净的小院,院墙边爬着丝瓜藤。

推开虚掩的院门,老槐叔正佝偻着背坐在院子中央的小马扎上,手里攥着一杆早烟袋,对着空荡荡的地面发呆。烟雾缭绕,却遮不住他脸上那种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死灰般的沉寂。他听到动静,慢腾腾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看向我,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神采。

“槐叔……”我嗓子有点发干,走到他跟前,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您……您看看这个。昨天工地上挖出来的。”

我把屏幕递到他眼前,放大那张最清晰的、刻满暗红符咒的青石柱照片。

老槐叔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聚焦在手机屏幕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突然,他整个人剧烈地一抖,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手里的烟袋锅“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火星和烟灰溅开。他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猛地伸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带动着我的手臂也跟着剧烈地颤抖。手机屏幕在他眼前疯狂晃动,但老槐叔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些扭曲的符咒上。

他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色在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起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惧,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