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极力压抑却依然明显的哽咽。
“小默……薇薇她……她突然晕倒了……”背景音是尖锐急促的鸣笛声,像刀子一样刮过耳膜,“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医生初步怀疑……是急性白血病……你……”后面的话被一阵混乱的抽泣淹没。
手机“啪”地一声从我手中滑脱,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屏幕瞬间蛛网般裂开。
窗外,刚才还明晃晃的秋日阳光,仿佛一下子被厚重的铅云吞噬,整个走廊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高等数学笔记本上那个未解的复杂公式,墨迹糊成了一团冰冷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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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夜色里疾驰,像个巨大的、喘着粗气的钢铁怪兽。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漆黑轮廓,偶尔闪过几点孤零零的灯火,转瞬即逝。
我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像一张丑陋的蛛网,林薇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反复在脑海里回荡:“……情况不太好……要马上化疗……孩子,你……” 每一句话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心脏。
我蜷在硬座车厢冰冷的角落里,窗玻璃映出自己扭曲模糊的影子,脸色惨白得像个鬼。
脑子里混乱地掠过林薇的笑脸——在教室转头发光的眼睛,在彩票店门口兴奋塞钱给我时泛红的脸颊,在清华园湖边指着学生证上紧挨的名字时温柔的嘴角……这些画面和“白血病”、“化疗”那几个冰冷的字眼疯狂撕扯着,几乎要把我整个人劈开。
我用力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让我确认自己还醒着的东西。
凌晨时分,我终于冲进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混合着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慌的冰凉。
惨白的灯光打在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上,脚步声被吸音材料吞噬,只留下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
我循着病房号,手指颤抖着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林薇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被褥里,显得异常单薄。
曾经饱满红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苍白得像半透明的纸,隐隐透出底下青色的血管。
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呼吸轻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一根细细的塑料管从她盖着薄被的手腕处延伸出来,连接到旁边支架上悬挂着的输液袋里,透明的液体无声地滴落。
林妈妈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凌乱,眼下的乌青浓重。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惊醒,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是我,瞬间又涌上泪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能朝病床的方向无力地点点头。
我一步一步挪到床前,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闷痛。
我慢慢弯下腰,视线贪婪地描摹着她过分消瘦的轮廓,描摹着她紧闭的眼睫投下的脆弱阴影。
就在这时,林薇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睁开时,里面的光彩仿佛被抽去了大半,显得有些蒙昧不清,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
她怔怔地看了我几秒,眼神才一点点聚焦,艰难地辨认出我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