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福伯!”我猛地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店堂里激起微弱的回响,惊得阿贵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掉在地上。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烧得我脸颊发烫,“您老在凝香居几十年了!我祖父当年是怎么教咱们做香的?‘宁亏本,不亏心!’这话您忘了?那掺了水银的玩意儿,是能往人脸上抹的吗?那是刮骨的刀!是毁人的毒!”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手指重重戳向对面那刺眼的幌子方向,“看看对面!他们赚的是快钱,是绝户钱!是要遭报应的!凝香居就算今天关门歇业,我也绝不做这种断子绝孙的勾当!祖宗的脸,不能在我苏明远手里丢尽!”我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眼前甚至有点发黑。

福伯被我吼得愣住了,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委屈,有担忧,最后慢慢沉淀成一种深重的无奈。他颓然地低下头,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重得仿佛要把整个铺子的地砖都压沉几分。他默默地转身,脚步蹒跚地走向后院的作坊,佝偻的背影写满了沉重。

店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灰尘似乎都凝滞在了空气中。只有对面铺子隐隐传来的、夹杂着廉价脂粉味的喧嚣声浪,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进来,拍打着凝香居摇摇欲坠的门墙。那声音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上。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祖父那双充满期许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硬扛?硬扛不是办法。凝香居不能在我手里坐以待毙。可出路在哪里?难道真要去学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绝无可能!祖父的训诫是刻在骨头里的,绝不能违背。

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店堂,扫过那些蒙尘的精美瓷罐,它们安静地排列着,如同沉默的士兵,等待着一个正确的命令。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骤然闪现。祖父说,卖的是“让姑娘们安心变美的底气”。这底气,除了东西要好,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少了点让人“安心”的缘由?

“阿贵!”我猛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正对着一个空罐子发呆的阿贵吓了一跳,茫然抬头:“啊?少东家?”

“去库房,”我指着后院方向,语气斩钉截铁,“把咱们最好的茉莉花露、珍珠粉、还有新到的玉簪花粉都找出来!小顺子,你去前面,把柜台最显眼的地方给我腾干净!福伯——”我提高了声音,对着后院喊道,“您老别叹气了!带上咱们的家伙事,跟我走!”

福伯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通往后院的门帘处,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愁苦和疑惑:“少东家?您这是……?”

“闭门造车,死路一条!”我大步走向他,脸上因方才的激动而残留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重新凝聚起光亮,“咱们得出去!去听听那些买香膏的姑娘们,她们脸上到底缺了什么!她们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底气’!”

福伯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看到一丝可能生路的本能反应。他不再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成!听少东家的!”他转身,步履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一些,对着还在发愣的阿贵和小顺子一挥手,“还杵着干啥?快!按少东家吩咐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