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那个被“三日美白神膏”搅得人心浮躁的春天,凝香居的少东家带着老伙计和小徒弟,背着一摞厚厚的、簇新的“凝香居肤质录”,像一群不合时宜的探宝者,重新踏上了京城繁华却也喧嚣的街巷。我们不再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叩响了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府邸、绣坊、甚至寻常巷陌的门扉。
起初,迎接我们的是惊诧、不解,甚至是婉拒。那些曾经的老主顾,脸上带着尴尬和同情,仿佛看着一群不识时务的傻瓜。一个相熟的绸缎庄老板娘,一边飞快地往脸上拍打着明显是“神膏”的惨白粉底,一边摇着团扇叹气:“哎哟,明远少爷,不是我说,如今这世道,谁还耐烦等你的‘慢慢养’啊?瞧瞧人家对面,抹上就白,多省心!你这又是问肤质,又是记这记那的,太麻烦啦!”那层不自然的惨白浮在她脸上,像戴了个僵硬的面具,衬得她眼角的细纹反而更深了。
麻烦?我心头一刺,脸上却挤出笑容:“王婶子,您说得对,是麻烦点。可您想想,您这脸面,是图一时省心,还是图一辈子的安稳舒坦?那‘神膏’……”我话没说完,王婶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挥着团扇的手更快了,似乎在驱赶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哎,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好心。可这脸……”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红发烫的脸颊,眼神黯淡下去,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送客。
碰壁是家常便饭。有时,我们甚至能听到门扉在我们身后关上的瞬间,里面传来低低的嗤笑声。阿贵和小顺子年轻气盛,脸上挂不住,常常憋得满脸通红。福伯则沉默地跟在我身后,那本厚厚的“肤质录”被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沉重的、无人理解的信念。他偶尔看我一眼,眼神复杂,但终究没有开口劝我放弃。
“少东家,这……值得吗?”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又一次被拒之门外后,小顺子终于忍不住,抹着额头的汗,低声嘟囔,语气里满是沮丧。
我停下脚步,看着街角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脸上生着恼人的红疹,却依然用清澈的眼睛看着过往行人。我拍了拍小顺子的肩膀,指向那个小姑娘:“你看她。她脸上的疹子,可能就是因为用了对面那种‘省心’的东西。我们记下的每一个字,问的每一句话,或许就能让另一个像她一样的姑娘,少受点罪,多点安心。这,就是值得。”
我们就这样,笨拙地、固执地、一家家叩门,一遍遍解释。渐渐地,事情起了微妙的变化。或许是我们脸上的诚恳和疲惫太过明显,或许是一些人心中终究对那“三日白”存了疑虑。开始有人愿意打开门,半信半疑地让我们看看她们的脸,说说她们的困扰。
一位深居简出的翰林夫人,常年被肌肤敏感困扰,稍用脂粉便红肿刺痒。她望着我们带来的、散发着清雅花露香气的小样,犹豫了许久。我让福伯当场取来最细腻的玉簪花粉,兑上纯净的茉莉花露,再加入一点点珍贵的白茯苓粉末,仔细调匀。“夫人,您试试这个,”我用最干净的银挑子挑起一点,轻轻涂抹在她手腕内侧,“凝香居的东西,不敢说立竿见影,但求一个温润滋养,不伤根本。您这肌肤,娇贵,经不起猛药。”那温润清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几天后,她竟派丫鬟悄悄来铺子,定制了专门的舒缓香膏,还特意叮嘱:“少东家用心,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