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像天空被撕开了口子,裹挟着咸腥的海风,没头没脑地砸向遗落之角的码头。墨黑的海浪狂躁地拍打着锈迹斑斑的堤岸,发出空洞而愤怒的咆哮。空气又湿又重,带着铁锈和腐烂海藻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午夜已过,这座孤悬海外的岛城,在自然的暴怒下瑟缩着。

艾拉贴着仓库冰冷、湿漉漉的墙壁挪动。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深灰色雨披的兜帽边缘淌下,在脖颈处汇成细小的溪流,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她裹紧了雨披,帆布手套下的手指微微蜷曲,警惕地感知着四周。遗落之角的午夜暴雨,从来不只是天气那么简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混杂着恐惧、焦虑,甚至一丝病态的期待。那是“记忆蚀刻”降临的前兆。

她停在一个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下,一个蜷缩在防水布下的流浪汉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深处爆开一团混乱而刺目的色彩——那是他生命中最恐惧的某个瞬间被强行抽离、具象化的过程。

几秒钟后,抽搐停止。流浪汉眼神空洞,茫然地环顾着倾盆大雨,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场噩梦。而在他刚才倚靠的冰冷水泥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晶体。它微微发着光,内部如同封存着一小片暴风雨夜的倒影,海浪翻滚,夹杂着溺水者无声的挣扎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一枚“忆痕”,新鲜出炉,带着原主最强烈的负面情感。

艾拉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就是遗落之角的诅咒,也是她赖以为生的污秽之源。她是“清道夫”,城市阴影里的拾荒者,专门处理这些危险的“垃圾”。她闭上眼,集中精神,像在浑浊的水中摸索。一种独特的、冰冷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微弱但清晰,如同触摸到了无形的荆棘。她“感觉”到了那枚忆痕的存在,以及它内部翻腾的、充满溺水感的绝望情绪。这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隔着空气就试图缠绕她的神经。

她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滑行的夜鸟,悄无声息地靠近。帆布手套轻轻拂过冰冷潮湿的地面,捏起那枚还带着一丝体温的晶体。没有犹豫,她调动起那份与生俱来、又在无数次危险任务中锤炼得如同本能的力量。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暖流,如同冬日里的一线阳光,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小心翼翼地探入忆痕冰冷的内部。她引导着这股力量,精准地包裹、分解、中和掉那些狂躁的绝望碎片。忆痕内部那令人窒息的海浪影像和溺水者的挣扎,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淡去、消散。几秒钟后,那微光彻底熄灭,晶体变得黯淡、冰冷,像一块普通的、毫无价值的碎玻璃。艾拉随手将它抛进旁边汹涌浑浊的海水里。一个威胁解除。

她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意”猛地攫住了她。那感觉如此突兀而尖锐,仿佛黑暗中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太阳穴。比以往任何一次感知都更冰冷,更……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恶意和不祥。

艾拉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感知传来的方向——码头深处,一排巨大废弃龙门吊的阴影之下。那里堆满了生锈的集装箱和报废的渔船残骸,是城市最肮脏、最易被遗忘的角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