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牌乌沉沉,没有任何花纹,形状古朴,边缘甚至有些粗糙。但韦小宝认得它!认得它上面那股子仿佛从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沉郁气息!那是天地会核心成员才有的标记——玄铁令!当年陈近南总舵主亲手颁下的信物!
这老东西……不是个普通说书的!他是天地会的旧部!一个本该销声匿迹、或者早已入土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扬州?出现在他韦小宝的眼皮子底下?还戴着玄铁令?一股寒气,比窗外的深秋更冷,瞬间攫住了韦小宝的心脏,让他指尖都有些发麻。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警觉只是错觉。
“扫兴!”他转过身,对那几个还在发愣的盐商挥挥手,语气轻松,“大清早的,听这些污糟事。走了走了,回家睡觉去!”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刚才楼下那点插曲只是扰了他品汤包的雅兴。
盐商们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辞,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等雅间里只剩下韦小宝和一直垂手侍立在角落、像个影子一样的双儿时,韦小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快步走到桌边,抓起一块热毛巾胡乱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双儿!”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急促,“刚才楼下那老家伙,看见没?青布衫,说书的!”
双儿一直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精光。她刚才也一直在留意楼下的动静,那老说书人衣襟里一闪而过的乌光,同样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看见了,相公。”双儿的声音依旧温婉,却同样低沉而清晰,“是玄铁令。”
“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韦小宝烦躁地搓了搓脸,来回踱了两步,“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没见这晦气玩意儿了!这老棺材瓤子,是嫌命太长?还是……冲老子来的?”他猛地停住脚步,眼神锐利地盯着双儿,“快!让咱们的人,跟上他!看他落脚在哪耗子洞里!别惊动他,远远缀着就行!我倒要看看,这老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双儿应了一声,身影无声地一闪,便已消失在雅间门外,快得如同鬼魅。多年的默契,无需多言。
韦小宝独自站在“醉仙阁”里,暖炉依旧烧着,蟹黄汤包的香气还未散尽,可他却觉得这雅间里冷得像冰窖。窗外,运河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沉沉地压着水面,也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十五年的太平日子,难道真的要到头了?那个老东西的出现,还有玄烨在西山围场射熊时那句杀气腾腾的话……这一切,仅仅是个巧合吗?
不安的预感,像运河底纠缠的水草,悄然滋生,越缠越紧。他踱到窗边,目光穿透越来越浓的雾气,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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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双儿的身影便如一片轻羽般悄无声息地飘回了“醉仙阁”。她脸上惯有的温婉柔和此刻被一层凝重的霜色覆盖,步履也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相公!”双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带着冰碴子,直刺韦小宝耳膜,“那老说书人……是钱老本!”
“钱老本?!”韦小宝正烦躁地用手指敲着窗框,闻言猛地转过身,眼睛瞬间瞪圆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诞又极其恐怖的名字,“哪个钱老本?青木堂那个管账的?他不是……他不是早八百年就……”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当年天地会分崩离析,青木堂更是首当其冲,钱老本这种核心人物,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大摇大摆跑到扬州来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