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的风,总带着洗不去的血腥气。三百年了,谢临渊提着那盏半残的琉璃灯,站在奈何桥头的青石上,看了整整三百年。
灯芯是他亲手剔下的昆仑仙骨,灯油是用极北之地的千年雪水炼化的魂髓,本该能照透三界六道,此刻却只在他周身三尺内晕开一圈朦胧的光。光里浮沉着无数虚影——那是轮回路上的魂魄,有的哭,有的笑,有的茫然四顾,唯独没有他想等的那抹火红。
他是昆仑墟的守墟仙尊,曾是三界敬仰的“清玄君”,可如今,仙袍染尘,袖口缠着泛着金光的缚仙索,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有冰锥在钻。这是三百年前他自己求来的罚——以半身仙元为祭,换那只闯下弥天大祸的小狐狸一线生机,代价是永世困于忘川,不得与他再有半分触碰,连气息相闻都要受仙骨寸裂之痛。
今日的风似乎格外躁,孟婆汤的苦涩里混进了点不一样的气息。谢临渊垂眸的瞬间,灯影里突然晃过一抹蓬松的火红,像团烧起来的小毛球,正踮着四只小短爪,扒拉着孟婆的汤碗边缘。
“啧,这汤看着没我偷的仙酿好喝啊。”
奶气又带着点狡黠的声音飘过来,孟婆刚转身,那小狐狸就飞快地伸出爪子,想蘸点汤尝尝,被孟婆一拐杖敲在尾巴上,疼得“嗷”了一声,却不慌不忙,反而冲孟婆吐了吐粉粉的舌头,转身就跑。
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青石地面,带起一串细碎的火星——那是九尾天狐与生俱来的灵力,哪怕轮回九世,这点狡黠和灵动,半点没改。
“小狐狸,”谢临渊的声音穿过三百年的风霜,落在风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想去哪?”
狐狸猛地顿住,火红的毛都炸开了一瞬。他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先是茫然地眨了眨,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瞳孔里炸开狂喜的光。
“谢临渊?!”
四爪并用,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可就在离谢临渊三尺远的地方,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咚”地一声被弹开,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骨碌碌爬起来,没顾上拍身上的灰,直接化作个红衣少年。眉眼弯弯,鼻尖小巧,嘴角还带着点狐族特有的尖,只是此刻,那点狡黠全被委屈取代,眼圈红得像要滴血:“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找了你九世啊!”
少年叫狐九,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九尾天狐。三百年前,他还是只刚修出人形的小狐狸,天真烂漫,被奸人挑唆,说昆仑墟下藏着能让狐族复兴的至宝。他偷偷溜进墟底,却误打误撞,解开了封印灭世凶兽“穷奇”的锁链。
那一日,昆仑墟崩裂,凶兽咆哮着冲出,所过之处,仙山崩塌,生灵涂炭。天道震怒,降下九霄雷劫,要将这闯祸的狐狸挫骨扬灰。
而当时,一个是守墟的仙尊谢临渊,一个是与穷奇同源、被三界忌惮的魔尊夜烬。本该是生死相向的两人,却在雷劫落下的瞬间,同时挡在了狐九身前。
谢临渊以仙元为引,生生劈开雷劫,却也被天道反噬,仙骨受损;夜烬则以魔骨为锁,强行将穷奇拖回墟底,代价是魔气入体,成了三界公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