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瘦了……”
“……医生怎么说？”
我站在我的房门口，抱着门框，脚尖在地板上画着圈。
走廊里有他们的味道，一种陌生的、属于外面世界的味道，混杂着家里常年不散的中药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的腿都站麻了，妈妈才从弟弟的房间里走出来。
她看见了我。
“小满。”她叫了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沙哑。
她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我的头。
她的手很凉。
“长高了。”她说。
我看着她，想对她笑一下，可是我的脸颊很僵，笑不出来。
我想告诉她，我挑了最好的一张画钉在墙上。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晚饭是奶奶做的，比平时丰盛很多。
桌子上有鱼，有肉，还有一碗没有药味的鸡汤。
爸爸妈妈把小星抱了出来，让他坐在他们中间。
妈妈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汤，爸爸不停地往他碗里夹鱼肉，把里面的刺小心地挑干净。
“多吃点，看你瘦的。”妈妈说。
“这个有营养，对身体好。”爸爸说。
他们都在对小星说话。
我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默默地扒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那碗香喷喷的鸡汤就放在我面前，冒着热气，但我不敢去盛。
爸爸终于想起了我。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小满，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我小声说。
“老师今天……发了小红花。”
我说着，忍不住挺直了后背。
“嗯，”他点点头，算是听见了。
然后他又转过头去，看见小星咳了两声，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快喝口水。”
妈妈赶紧放下碗，轻轻拍着小星的后背。
我的那朵小红花，被我捏在口袋里，它的五个角，好像都变软了。
晚上，爸爸妈妈就睡在小星的房间里。
里面有一张大床，还有一张陪护用的小床。
奶奶说，他们要守着弟弟。
我的房间又变回了我一个人的。
夜里，我听见弟弟的房间里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我悄悄地爬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
我看见爸爸坐在弟弟的床边，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在给他读故事书。
妈妈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团红色的毛线，在继续织那条没有织完的围巾。
那团火红色的毛线，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温暖。
我默默地把门关上，回到我的床上。
我从床底下，把我的罐头瓶掏了出来。
里面的那只萤火虫，已经不动了。
它黑乎乎地躺在瓶底，像一粒烧焦的米。
我的第一个奇迹，死了。
我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又空又慌。
光不够，一定是光不够。一只萤火虫的力量太小了，根本赶不走那只坏虫子。
我需要更多，更多更多的光。
从那天起，我开始疯狂地收集萤火虫。
白天，我是那个安静的、乖巧的小满。
我看着爸爸妈妈围着弟弟忙碌，看着他们带回来新的玩具和零食。
一样一样地摆在弟弟面前，然后看着弟弟因为没有力气而摇摇头。
那些东西最后都被整齐地收起来，放进弟弟的柜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