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时间在无尽的冰冷、恶臭和机械的重复中缓慢流逝。日光从窄小的窗户透进来,渐渐西斜,昏黄的光线映着浆洗房内弥漫的水汽和污浊。胡欣月的手指早已冻得青紫肿胀,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是凭借着本能,一下,又一下地刷洗着。汗水浸湿了鬓角,又迅速被寒意冻成冰凉的湿意。胃里空荡荡的,饥饿感像冰冷的蛇,啃噬着最后一点力气。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那两个婆子抱着胳膊,远远地坐在避风的角落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刻薄的语言高声谈笑,目光时不时扫过胡欣月,充满了恶意的嘲弄和快意。

“……瞧瞧,这就是命!生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刷屎刷尿的贱命!” “就是!大小姐心善,给她口饭吃就不错了!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看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不定真就冻死在这儿了,倒也干净……” 恶毒的言语如同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胡欣月麻木的神经。她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刷洗着。心中的恨意,却在这冰与污的煎熬中,在那些恶毒言语的淬炼下,如同地底的熔岩,翻滚得愈发炽烈、粘稠、坚不可摧!

胡玉颜!张氏!这胡府里的每一个人! 今日之辱,今日之痛,今日之寒!她胡欣月记下了!一笔一划,刻骨铭心!终有一日,她要她们百倍、千倍地偿还!她要她们跪在这污秽之地,舔舐这刺骨的冰水!她要她们也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浆洗房里点起了昏黄的油灯,光线更加昏暗。最后一只净桶终于刷完,胡欣月几乎是瘫软在地,浑身湿冷,沾满了污渍,手指僵硬得无法弯曲,掌心血肉模糊,和冻疮混在一起,惨不忍睹。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抽痛。

“行了行了!算你走运!”婆子嫌恶地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滚回你的狗窝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胡欣月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来。双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拖着僵硬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出这散发着恶臭的牢笼。寒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吹透湿冷的衣衫,带走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

落梅院的破门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几乎是撞开门,跌跌撞撞地扑进屋内,反手栓上门栓。黑暗和冰冷瞬间将她彻底吞噬。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太冷了……冷得灵魂都在颤抖……冷得意识都开始模糊……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的绝望边缘,一个微小的、固执的念头,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亮了起来——火药!她藏在床下的那包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极限。胡欣月咬着牙,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朝着床铺的方向爬去。粗糙冰冷的地面摩擦着膝盖和手肘的皮肤,带来新的刺痛。短短几步的距离,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