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老鸨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重重砸在满是泥垢的地面上,“晦气玩意儿!就这底子也敢要五两?三两!多一个子儿老娘都不要!爱卖不卖!还磨蹭什么?外头阎王爷催命呢!”她吊梢眼一横,眼神如刀子般剜向我。
沈老蔫身体猛地一颤,那张脸上的谄媚瞬间凝固,变成了死一般的灰败。他知道讨价还价的余地被彻底堵死了。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塌塌地转过身,浑浊、布满血丝的老眼直勾勾地看向我。那双眼里没有半分温度,没有愧疚,没有不忍。只有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狼的疯狂,和被恐惧彻底压垮后剩下的麻木空洞,还有一丝扭曲的自我辩解。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哧声:
“女子无才……便是德!槐序……爹也是没法子了……没法子……”他反复念叨着这句,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含糊,仿佛这是他能抓到的最后一根自我麻痹的稻草,“你不值钱……帮爹这一回……就当还你爹这条命了……”他又猛地扬高声音,带着一种斩断后路似的决绝和破罐破摔的凶狠:“三两就三两!卖了!”
最后那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残忍,重重砸在这死寂破落的屋子里。他颤抖着手,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乱七八糟、边缘磨损发毛的粗糙黄纸——那是我的卖身契!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我的眼睛,眼神飘忽地在地面上逡巡,只把手奋力一伸,越过我头顶,急切地要把那张沾着他汗渍和我命数的破纸塞给那个一身妖气的老鸨。
轰地一下,全身的血液终于冲上头顶!我听到了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被彻底绷断、碎成粉末的声音。那些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恐惧、绝望、暴怒,在“卖了”二字落地的瞬间,轰然炸开,化为一股焚毁一切的热流!什么温良恭俭让,什么隐忍算计保命,去他妈的!
我像是被一股原始的蛮力从地上狠狠弹起,手脚在巨大的冲击下麻痹却又蕴藏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我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完全凭借最本能的、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反击!我用尽这具瘦弱身体此刻所能爆发的全部力量,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向沈老蔫那张近在咫尺、写满逃避和残忍的脸!
“……爹?!”
一声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啸!同时,我的手爪带着被啃秃的指甲,带着积攒了不知多少时日的不甘和恨意,朝着他干枯松弛的面皮狠狠地挠了下去!
刺啦——
粗糙的布帛撕裂声伴随着某种湿润的东西被划开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嗷——!”
沈老蔫发出一声完全不成调的、尖锐惨烈的嚎叫,活像杀猪现场。他本能地、踉跄着捂住自己的脸,瞬间被我推得向后猛地撞在那三个打手样的男人身上。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霎时溅在我的手上、脸上、额角。热乎乎、滑腻腻的。
脸上湿热的触感让我有刹那的恍惚。
那三个打手样的男人,显然也没想到我这只“瘦鸡仔”会突然爆发得如此凶狠。短暂的惊愕之后,最前头那个络腮胡子的黑壮汉子反应极快。低骂了一声我听不懂的粗话,蒲扇般大的、布满老茧的手已经凶悍地探出,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如同铁钳般,精准又毫不留情地一把攥住了我两只细细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