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我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被捏紧得快要错位的细微摩擦声。巨大的、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瞬间钳制了我所有的挣扎。
那老鸨被这变故惊得后退了半步，涂满厚粉的脸蛋上血色尽褪，只余下惨白，两坨猩红的胭脂在晨光里显得更加刺眼诡异。她看清我刚刚挠破沈老蔫面皮的狠劲，目光从我染血的手移到我那被络腮胡子攥住、还在徒劳挣扎却根本动不了分毫的手腕，再落到我脸上被溅到的点点殷红血滴和她那只花高价新买的水头还算足、如今却被我手腕上挣扎时沾到的血污蹭脏的翡翠镯子上。一阵强烈的、几乎实质化的肉痛和愤怒瞬间扭曲了她的表情。
“啊——我的镯子！你这不知死活的小贱蹄子！”尖利的咒骂差点掀翻房顶，如同指甲刮过毛玻璃，“敢伤老娘的花钱买来的行头？反了天了！”
话音未落，她根本不管还在捂着脸惨叫、被血糊得看不清的沈老蔫，更没有理会我。那双细长的吊梢眼此刻凶光四射，只锁在她可能被污损的翡翠镯子上。她猛地跨前一步，动作快得惊人，那大红绸缎袄裙像一团燃烧的凶焰。涂着蔻丹的长指甲带着风，没有半分犹豫，劈头盖脸就朝我脸上狠狠掴来！
掌风凌厉刺面。
“啪！！”
一记极其响亮、极其沉重、又极其干脆的耳光！力量之大，把我整个人打得像一个被抽烂的陀螺，眼前金星乱爆，耳朵里瞬间被巨大的嗡鸣声填满，彻底听不见了！
后槽牙猛地震颤，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混着某种酸腐的汁液立刻在嘴里弥漫开来。
我再也稳不住身体，完全是被那一巴掌抽飞出去！眼前漆黑，天旋地转！最后一丝视觉残留的景象，是那老鸨血红的指尖和她尖声怒骂时喷出的唾沫星子。身体失去控制地倒跌，后背、后脑重重地撞在身后那面坚硬冰冷的土胚墙上！
砰！
骨头撞击硬物的闷响，像是腐朽棺材板被砸开的声音。
剧痛。
巨大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意识。感官完全剥离。只有疼痛，无边无际的钝痛从脑后炸开，蔓延至每一处筋骨，然后归于寂静。
沈老蔫捂着脸的惨叫、老鸨尖刻的咒骂、打手们粗重的呼吸……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拖进了深水里，迅速模糊、消失。
世界安静了。
【第二章】
浓稠的黑暗。沉，重，粘腻，像一张冰冷的、浸透了水的巨大尸布，把我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意识在虚无里漂浮，沉沉浮浮。只有一点微末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冰冷感知，顽固地钉在额角和手腕上，扎刺着，唤不醒这具破碎的躯壳。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瞬？还是几年？一点模糊的光感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光线很暗。一盏油灯挂在斑驳肮脏的砖墙上，灯芯捻得极小，吝啬地跳动着黄豆大的一点昏黄光芒。空气里充斥着一种极其复杂混乱的味道：浓郁的、劣质的、甜腻到发馊的脂粉香是霸道的主调；各种刺鼻的汗酸味、隔夜的食物馊味、墙角尿臊和霉变混合的腐烂气味、呛人的劣质烟草味……无数种恶臭被闷在这狭窄低矮的空间里，发酵了一夜，像无数只看不见的腐蝇，往鼻子里、喉咙里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