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僵硬,充满了刻意雕琢的斧凿之气。那是一尊男性神祇的石像,面容威严,身披甲胄,手持象征权力的巨斧。石料是最常见的青岩,毫无灵性可言,透着一股生硬的冰冷。
身着繁复祭袍、须发皆白的大祭司,正带领着黑压压一片匍匐在地的信众,对着那尊粗糙的石像顶礼膜拜。他的声音洪亮而庄重,通过某种扩音的法阵,清晰地回荡在神殿内外,也如同尖针,刺入我的感知:
“礼敬创世父神——太昊至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意味,最终落在我那被冷落的玉像上,语气变得如同介绍一件附属之物:
“羲和娘娘,乃父神太昊之贤妻,辅佐父神,育化万灵。自今日起,父神主天地纲常,母神司生养繁衍,各安其位,神道永昌!”
“父神太昊!神道永昌!”
“父神太昊!神道永昌!”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浪冲天而起,带着一种狂热的、被彻底驯服的盲从。无数男性的声音汇聚成洪流,充满了对那尊粗糙石像的敬畏,以及对“纲常”确立的满足。我的名号“羲和”,被轻飘飘地缀在“父神太昊之妻”的称谓之后,像一件被束之高阁的旧物。
荒谬!
一股冰冷的、近乎啼笑皆非的情绪,第一次在我这团沉寂了亿万年的精魂中升起。他们供奉我,却篡改我的本源,抹杀我的创世之功!他们用自己狭隘卑劣的想象,为我凭空捏造了一个“丈夫”?一个用粗劣石头雕刻的、需要他们来定义和册封的“父神”?还将我置于从属的“妻室”之位?
可笑!可鄙!
如同看到一群蝼蚁在巨龙的巢穴里,用泥巴捏了个“蚁王”,然后宣布巨龙是蚁王的坐骑。愤怒?不,连愤怒都显得多余。更多的是被亵渎的恶心,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对愚昧的深深厌弃。
罢了。我欲重新封闭感知,沉入那无思无想的鸿蒙深处。这些渺小的造物,他们的闹剧,不值一哂。就让他们在他们虚构的“父神”统治下,自生自灭吧。
然而,就在我即将彻底切断与这方世界最后一丝联系的刹那——
一丝微弱到几乎湮灭,却又尖锐到刺穿灵魂的悲鸣,从下方神殿的角落传来。不是通过信仰的洪流,而是直接穿透了空间,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绝望的温度,狠狠扎进了我的核心!
那是我那被冷落在侧殿的玉白神像的底座旁。
一个女子,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裙,形容枯槁,头发散乱。她显然刚遭受过某种可怕的折磨,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青紫色的鞭痕,一只眼睛高高肿起,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她无法像那些男人一样跪拜新立的“父神”,只能蜷缩在我的神像脚下,如同寻找最后庇护的幼兽。
她的双手死死抠抓着神像冰冷的底座,十指指甲早已翻裂、剥落,露出模糊的血肉,在洁白的玉石底座上,留下十道刺目惊心、蜿蜒暗红的血痕!每一次抠抓,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她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座上,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破碎的、带着血沫的词语,从她干裂染血的唇缝中挤出,微弱,却带着泣血的重量,一遍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