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碎瓷片在胡斐脚边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刺得人眼睛发疼。他缓缓松开了抓着马管事的手,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刺入骨髓,却压不住心口那团骤然复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苗人凤霍然起身,声音沉凝如铁:“马管事,你所言若有半分虚假……”
“苗大侠!借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啊!”马管事急得赌咒发誓,“小人敢用项上人头担保!那地方,那女子,绝对是药王庄旧址和程姑娘无疑!只是……只是她自称姓杜,是那‘济世堂’的主人,身边……身边似乎还有一位……当家老爷模样的男子。”他最后一句说得有些犹豫,声音也低了下去。
当家老爷?姓杜?济世堂?
这几个字眼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胡斐的心房。那团烈火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和彻骨的寒意。混乱的念头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理智:是灵素?她没死?怎么可能!那“七心海棠”之毒发作的景象,她冰凉的手,紧闭的眼,无一丝生气的容颜……三年来每一个午夜梦回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那是他亲手埋葬的痛!可马管事言之凿凿,神情不似作伪,地点、医术、相貌……一切都指向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像两条毒蛇,死死缠住了他。如果真是灵素,她为何不来找他?为何改名换姓?那个“当家老爷”又是谁?药王庄的大火……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胡大哥!”苗人凤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苗人凤的目光扫过榻上气息奄奄的女儿,又回到胡斐那张被狂乱情绪扭曲的脸上,“此事……太过离奇。真假难辨,恐是陷阱。若兰她……”
胡斐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团混乱的风暴在触及苗若兰苍白小脸的瞬间,沉淀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打断了苗人凤的话,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凿出来的:
“我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却让他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而专注。他转向苗人凤,眼神锐利如刀锋:“苗大侠,若兰的毒,根源或许就在那药王庄!若真是灵素……若她还在……”他顿了一下,那个名字唤起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普天之下,除了她,还有谁能解这‘牵机引’?”
他大步走向墙角,那里立着一柄被粗布包裹的长刀。刀身沉寂,如同他这三年的心。他一把扯开裹刀布,冷月宝刀那特有的、沉淀了岁月与血光的暗哑锋芒骤然划破了室内的昏暗。刀柄入手冰凉沉重,久违的熟悉感瞬间涌遍全身,仿佛沉睡的猛兽睁开了眼睛。他将刀稳稳系在腰间,动作利落干脆,那属于“飞狐”的凌厉气势,在压抑了三年之后,终于再次破茧而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无论真假,无论生死,无论她是程灵素还是杜夫人……”胡斐的目光越过破碎的瓷片,越过苗人凤忧虑的脸,投向窗外那阴沉压抑、仿佛通往幽冥的灰白天际,一字一句,重若千钧,“我都要亲自去药王庄,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