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苗人凤看着胡斐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然光芒,深知再难劝阻。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所有未尽的话语和担忧都化作了无言的支持。他默默俯身,捡起地上的药碗碎片,动作缓慢而压抑,那细碎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胡斐不再犹豫,对着苗人凤和马管事略一抱拳,甚至来不及换一身远行的装束,便像一道离弦的灰影,猛地撞开房门,冲入了深秋凛冽的寒风之中。冷风卷着枯叶,瞬间灌满了屋子,带来一片萧瑟的呜咽。

快!再快! 胡斐的念头只有一个。他展开轻身功夫,身形在荒野枯草、官道扬尘间化作一道模糊的灰线。心头的火焰疯狂灼烧,驱散了所有疲惫。马管事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姓杜……济世堂……当家老爷……眉眼身形……太像了……”

狂喜与恐惧交织的毒藤,越缠越紧。是她吗?如果是,她为何不认?为何嫁人?那场大火……难道自己当年离开后,药王庄又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变故?无数的疑问和可怕的猜想撕扯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逼疯。唯有脚下的土地在飞速后退,唯有前方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雪峰山方向,是他唯一的目标。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渴了掬一捧山涧水,饿了啃几口干粮,困极了便在避风处打个盹,冷月宝刀枕在头下。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豪侠,如今只剩下一具被执念驱动的躯壳,奔向一个未知的答案,或者……更深的绝望。

数日后,雪峰山苍莽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那熟悉的、带着草药清苦和泥土潮湿气息的山风扑面而来,胡斐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更加狂野地撞击着胸膛。他放缓了脚步,不再施展轻功,像一个最普通的旅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脚下不是泥土,而是随时会碎裂的薄冰。

近了,更近了。

穿过那片曾见证过无数生死的茂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药王庄旧址所在的崖坪,赫然在目!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胡斐瞬间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

记忆中的断壁残垣、焦黑梁柱早已不见踪影。一座崭新的庄园依着山势而建,白墙黑瓦,飞檐斗拱,气派非凡。高耸的门楼漆着崭新的朱漆,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高悬其上——“济世堂”!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在深秋略显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药圃被重新开垦,打理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种满了胡斐认识或不认识的草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几个穿着统一青色短褂的药农正在其间劳作。庄园内隐隐传来捣药声、人语声,甚至还有孩童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一切都充满了世俗的、蓬勃的生气,与三年前那个孤悬崖顶、只属于程灵素一个人的、清冷寂寥的药王庄,判若云泥!

胡斐站在竹林边缘的阴影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去。眼前的“济世堂”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狠狠碾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灵素喜欢静,她的药圃总是带着几分野趣和疏落,绝不会如此规整,更不会容许这般喧闹。这里的主人,是“杜夫人”,是那个“当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