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彻骨的悲凉，猛地冲上头顶。他死死盯着那块“济世堂”的匾额，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是谁？鸠占鹊巢！是谁敢在灵素殒命之地，如此大张旗鼓，改弦更张？那马管事看到的女子……究竟是谁？是有人刻意假扮？还是……灵素真的遭遇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变故？
愤怒如毒蛇噬心，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胡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冲进去质问的冲动。不能莽撞！若兰的毒，唯一的线索或许就在这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头潜伏的猎豹，借着竹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着“济世堂”高大的院墙游走，寻找着可以潜入的薄弱之处。
太阳渐渐西沉，将山峦和崭新的庄园涂抹上一层黯淡的金红。庄园里的喧嚣慢慢平息下去。胡斐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找到了机会——这里靠近后山，墙外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枝桠虬结，恰好伸向墙内。他身形如狸猫般轻捷，无声无息地攀上槐树，借着浓密枝叶的遮掩，俯瞰着墙内的景象。
墙内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假山玲珑，引了一股山泉形成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在暮色中缓缓游动。花园连着几间雅致的厢房，其中一间窗棂上糊着素雅的纱，映出柔和的烛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坐在窗前的书案后，似乎在翻阅什么。
胡斐的心跳骤然停止！
那侧影！那微微低着头时颈项的弧度！那专注时习惯性微微抿起的唇角轮廓！
即使隔着窗纱，即使隔着三年生死茫茫的距离，胡斐也在一瞬间认了出来！
程灵素！
真的是她！马管事没有看错！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她还活着！他的灵素还活着！胸腔里那颗沉寂了三年的心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冲到她面前！
然而，下一刹那，这狂喜便被更深的、刺骨的冰寒冻结！
窗纱后的身影动了。她似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锦缎长袍、身形微胖、留着两撇精心修饰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里端着一个青瓷小盅。
“夫人，天色晚了，莫要太过劳神，歇息吧。我让厨房炖了点银耳莲子羹，清心润肺的。”男人的声音透过窗户隐隐传来，带着一种亲昵的关心。
窗内的身影转过身，对着男人，似乎在微笑回应。胡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那姿态是柔顺的、温和的。男人很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拢了拢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她没有闪避。
“有劳老爷费心了。”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珠落盘，敲在胡斐的耳膜上。
胡斐如遭五雷轰顶！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寒！那声音……确实是程灵素的声音！可那语调，那语气，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客套！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那句称呼——“老爷”！
她是杜夫人！她真的是别人的妻子！她对着那个男人微笑！她任由那个男人触碰她的头发！
眼前的一切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胡斐的心窝，再狠狠搅动！巨大的痛苦和荒谬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攀着树干的手指深深抠进了粗糙的树皮里，木刺扎入皮肉也浑然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