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蜷缩在卧室窗帘的缝隙后面,眼睛死死盯着楼下那片空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痛。老张那张布满恐惧的脸和他“000”的门牌号在眼前挥之不去。铜铃在地下室……这诡异的老人,他每天又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缓慢的酷刑。

终于,楼下那扇油漆剥落的“000”号门,发出了一声轻微而滞涩的“吱呀”声。

门开了。

老张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那身仿佛从未换洗过的深灰色旧布衫,依旧沉默得像一块墓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小马扎上摇蒲扇。他的手里,提着一把沉重的、沾满干涸泥污的铁锹。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要做什么?

只见老张佝偻着背,脚步拖沓,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公寓楼侧面,那片被半人高荒草和低矮灌木丛覆盖的区域。那片地方背阴,常年不见阳光,即使在夏天也透着一股阴森的凉意,平时根本无人靠近。杂草丛生,垃圾散落,是公寓楼被遗忘的角落。

他走到靠近墙根的位置,停下脚步。那里似乎有一小块被反复践踏过的空地,草长得稀疏些。他环顾四周,动作有些鬼祟,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麻木而专注的光。然后,他弯下腰,双手握紧了那把沉重的铁锹。

噗嗤!

锹头狠狠地楔入了潮湿松软的泥土里。

他开始挖。

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吃力,但那一下下掘土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固执和专注。铁锹铲起泥土,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嚓…嚓…”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泥土被翻出来,带着深色的湿痕和腐烂草根的气息,堆在他脚边。

他挖得很深。锹头一次次没入土中,带起的土越来越多,渐渐在他面前堆成了一个小土丘。而他挖出的那个坑,也变得越来越深,像一个正在被掘开的、小型的墓穴。

他在挖什么?埋什么?还是……在找什么?

我死死地攥着窗帘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老张那麻木而专注的挖土身影,在灰蒙蒙的晨雾中,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他每天清晨都在这里重复这个动作?这个“000”号门牌的“邻居”,他到底是什么?栖云公寓这潭浑水,比我想象的更深、更黑暗!

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趁现在!趁老张在外面挖土,公寓里空无一人!去地下室!找到那个铜铃!我必须知道真相,哪怕是粉身碎骨的真相!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扑灭。恐惧依旧存在,但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好奇心,压倒了它。我深吸一口气,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卧室,穿过死寂的客厅,轻轻拧开公寓门,闪身进入同样昏暗冰冷的楼道。

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就坏了。只有尽头一扇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惨淡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灰尘和霉菌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摸索着向下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隐藏在楼道最深处,被一片更浓重的阴影笼罩着。

越往下走,空气越冷,光线也越暗。那股铁锈混杂着潮湿泥土和陈腐灰尘的气味也越发浓烈。楼梯很陡,台阶的水泥边缘早已破损不堪。我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尘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