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碗以我孩儿性命和我的鲜血为引的“良药”,最终喂进了柳如烟的口中。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带着恶意的嘲弄,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镇国公世子妃,沈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大婚之夜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她腹中所谓的“福胎”,不过是为世子心尖上的白月光柳姑娘续命的一味“药引”。世子亲手灌药取血,冷酷得令人发指。

“啧啧,真是作孽哟……”

“谁说不是呢?沈家那庶女,也是个没福的,被当成个装药的罐子了……”

“活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也敢肖想世子爷?柳姑娘那样的神仙人物,才是良配!”

流言蜚语如同淬了毒的针,无孔不入。谢府的高墙挡不住那些或怜悯、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而我,在流掉孩子、被强行取血之后,元气大伤,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被随意丢弃在国公府最偏僻阴冷的西跨院——听雪轩。

这里几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冬日里寒气透骨,夏日里闷热潮湿,蛛网在房梁角落肆意攀爬。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冷的、馊的。仅剩的一个陪嫁丫鬟小桃,性子怯懦,除了偷偷抹泪,什么也做不了。谢凛自那夜后再未踏足,仿佛世上从未有过沈青梧这个人。

国公夫人,我的婆母,偶尔会来。她总是一身素净的绸缎,手里捻着一串油光水滑的佛珠,带着一身浓郁的檀香味,端坐在破旧的椅子上,垂着眼皮,悲天悯人般地叹息。

“青梧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慈和,像钝刀子割肉,“凛儿也是……迫不得已。柳姑娘的身子,你是知道的,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那方子……唉,也是机缘巧合才寻到的偏方,说是非三月内的纯阳胎儿心头精血为引不可……”

她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我苍白如纸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漠:“你是凛儿的妻,为他的前程,为谢府的体面,牺牲些许……也是应当应分的。要懂事些,莫要怨恨,更莫要寻死觅活,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好好将养着,日子还长呢。”

牺牲些许?大家闺秀的体统?

我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掩盖住眼中翻涌的滔天恨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冷笑。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破旧的褥子里,指节泛白。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小腹深处那道未愈的伤口,提醒着我那夜的血腥与冰冷。懂事?体统?这些华丽虚伪的词藻,包裹着的是怎样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毒心肠!

“儿媳……明白。”我听见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国公夫人似乎很满意我的“识大体”,又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捻着佛珠,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如来时一般,施施然地离开了。留下满室令人作呕的檀香味和更加刺骨的冰冷。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磋磨和刻骨的仇恨中缓慢地爬行。身体稍稍能动弹后,那些依附于柳如烟的魑魅魍魉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谢凛的庶弟媳,一个惯会见风使舵、尖酸刻薄的妇人,成了听雪轩的“常客”。她总是挑着谢凛或国公夫人可能经过的时辰,带着几个捧高踩低的丫鬟,趾高气扬地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