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这个比我小几岁的“小舅子”,更是将“一家人”的热络发挥到了极致。我的车,他“借”去开是常事,美其名曰“帮姐夫磨合新车,省得你费心”。公司里一些不大不小的采购订单、外包工程,他也总是最积极的那个“牵线人”。“姐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活儿交给我哥们儿,绝对靠谱!价格好说,质量包你满意!”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眼神却总像滑溜的泥鳅,在我试图探究时,飞快地避开,只留下一个油滑的背影。我念着他是林薇唯一的弟弟,也沉溺在那一声声“姐夫”和“一家人”的温情脉脉里,一次次点了头,将那些本可带来更优渥利润的机会,交到了他那些“靠谱”的哥们儿手中。
直到那个梅雨绵绵的傍晚,财务总监老周,那个跟了我十年、沉默寡言得像块磐石的老实人,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他手里捏着几份合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总……”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林经理他……最近牵线的几个外包项目……账目……有点不对。”他将合同轻轻推到我面前,手指点着几处被红笔圈出的地方,“材料……以次充好,报价虚高得离谱……对方公司,查过了,空壳……林经理他……抽成……太狠了。”
我拿起合同,纸张冰冷。窗外,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湿漉漉的空气黏腻得让人窒息。玻璃窗上,映出我模糊的倒影,眉宇间是连日操劳的疲惫,还有一丝被信任啃噬出的茫然。就在这时,林薇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甜得能滴出蜜糖:“老公~下班了吗?妈今天特意炖了血燕,等你回来补补身子哦!还有,浩浩看中了一款新出的腕表,江诗丹顿的,也不贵,才十几万……他说姐夫你最疼他了,顺路帮他带一块嘛?爱你哦!”
玻璃窗上,我的倒影嘴角似乎僵硬地扯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心底那根名为“信任”的弦,就在这甜腻的嗓音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中,发出了第一声清晰可闻的、令人心悸的崩裂声。像上好的羊脂白玉镯,失手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裂开一道细微却再也无法弥合的冰纹。当时,只道是寻常风雨。
第三章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如藤蔓般在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勒紧,透不过气。我开始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重新审视那些曾被“温情”纱幔温柔覆盖的日常碎片。
林薇那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永远屏幕朝下,扣在桌面或枕边,像守护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洗澡的时间越来越长,哗哗的水声里,偶尔会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却带着娇媚的轻笑,被水汽氤氲得模糊不清。她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而浓郁的香水味,被轻描淡写地解释为“陪妈逛商场,试喷了几款新品”。岳母张美娟的“关心”变得越发密集,话题总是不着痕迹地绕到我公司的核心客户、资金流水,以及那块牵动无数人神经的城西地皮产权细节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精明。林浩要钱的频率和金额如同失控的野马,理由从“哥们儿急用”到“投资新项目”,五花八门,眼神却愈发飘忽不定,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