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将一切温情假象彻底撕裂、露出底下狰狞獠牙的,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高烧。
原本一周的出差,因对方临时变卦提前结束。归心似箭?不,或许冥冥中自有牵引。我拖着被山间湿冷浸透、高烧灼烤得浑身骨头缝都疼的身体,在深夜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那个曾被我视为港湾的家。想给她一个惊喜?或许,更像一个猎手,想看看巢穴里的狐狸,在毫无防备时露出怎样的尾巴。
卧室的门虚掩着,泄出一线暖黄的光晕,也泄出了林薇刻意压低、却难掩娇嗲与得意的语音,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烙进我的心脏!
“……哎呀,王总您真坏……放心啦,那个蠢货还在山里吃土呢,信号都没有,跟坐牢似的……嗯,拆迁的评估文件我快弄到手了,锁在他书房那个旧保险柜里,密码我试得差不多了……他?呵,早被我妈哄得找不着北了,还天天做梦当爹呢……嘻嘻,您答应我的爱马仕鳄鱼皮铂金包,可别忘了哦……”
“蠢货”……“坐牢”……“做梦当爹”……“爱马仕”……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将那颗尚存余温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极致的冰冷冻结,四肢百骸的酸痛瞬间被一种更尖锐、更窒息的麻木和剧痛取代。我死死扶住冰凉的门框,指甲深深抠进木质的纹理里,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一头栽倒。
原来,那些枕边的温存软语,是裹着蜜糖的砒霜。那些饭桌上的嘘寒问暖,是瞄准我心脏的毒箭。那个我倾尽所有心血、用全部信任和爱意去守护的“家”,竟是一个全员参与、精心编织了不知多久的屠宰场!而我,就是那头被圈养得膘肥体壮、还对着屠夫感恩戴德的待宰羔羊!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碎成齑粉,扬起漫天尘埃。不是愤怒的咆哮,不是悲伤的恸哭,而是一种彻骨的、荒芜的死寂。像桐华笔下,大漠深处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沙过后,掩埋了所有绿洲、驼铃和商旅足迹的,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苍白。我缓缓地、缓缓地退开一步,没有惊动门内那个用最甜美的嗓音,正与情夫谋划着如何将我敲骨吸髓、榨干最后一滴价值的女人。
转身,走进书房,反锁。黑暗瞬间吞噬了我。没有开灯,我摸索着在书桌抽屉里找到半包烟,抽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指尖明灭,微弱的光晕映在对面书柜的玻璃门上,映出我自己的脸——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陈哲”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淬炼过的、冰冷的、属于复仇者的、无机质般的寒芒。
证据?刚才门缝里飘出的那段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钢针,足以钉死她的背叛。但,不够。远远不够。我要的,不是一个人的身败名裂。我要的,是连根拔起,是诛心裂胆,是让这精心烹制的“全家桶”,在他们自以为登临盛宴巅峰、即将大快朵颐的瞬间,连桶带肉,狠狠摔进他们自己亲手挖掘的、深不见底的地狱!
烟蒂被我狠狠摁灭在掌心,皮肉灼焦的刺痛尖锐地传来,却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