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她，也带着那本册子，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书案的范围。
“夜深了，”他低头看着她依旧泛红的眼圈和呆滞的神情，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这些‘公务’，明日再议。夫人该就寝了。”
说完，他手臂微微用力，竟半扶半抱地带着她，转身走向那张宽大的拔步床。
沈知意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他带着走，脑子里依旧一片混沌，嗡嗡作响。直到被他按坐在床沿，看着他俯身，极其自然地拿起床尾叠放整齐的另一床锦被，抖开，仔细地盖在她穿着寝衣、此刻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发凉的身上，她才猛地回过一点神来。
他……他这是在……照顾她就寝？
“闭眼。”顾砚清替她掖好被角，直起身，言简意赅地命令道。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挡住了琉璃灯盏大部分的光线，将她笼罩在一片带着他气息的阴影里。
沈知意下意识地、乖乖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随着她闭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能感觉到他并未立刻离开。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是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走向书案的方向。接着，是琉璃灯盏被轻轻吹熄的细微气流声。最后，脚步声再次靠近，床榻另一侧微微一沉，身侧的锦被被掀起，带着夜风的微凉气息，另一个温热的身体躺了进来。
他……他就睡在旁边？
沈知意全身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方才书案前的惊天动地、羞愤欲绝，仿佛成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而此刻，同榻而眠的静默，却比任何喧嚣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她努力地平复着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身侧的人似乎也并无动静，呼吸均匀绵长，像是已经入睡。
就在沈知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一丝，困意开始上涌的时候，黑暗中，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无声无息地探了过来。
沈知意刚放松一点的身体瞬间再次绷紧如弓弦。
那只手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极其精准地找到了她缩在锦被下、依旧有些冰凉的手，然后，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它整个包裹进掌心。
温热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从他宽大的手掌传来，顺着她微凉的指尖，迅速蔓延到手臂，再熨贴到心口。那暖意如此真实，如此霸道，瞬间驱散了所有残留的夜寒和……心底深处最后一点冰冷的恐惧。
沈知意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彻底屏住了。黑暗中，唯有被他紧紧包裹住的那只手，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和沉稳的脉搏跳动。
“睡吧。”身侧传来顾砚清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沙哑，却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没有解释，没有追问，也没有再提那本要命的册子一个字。仿佛之前书房里那场惊心动魄的“点评”从未发生过。只有这无声的、带着强势温度的暖手，是唯一的真实。
沈知意僵硬的身体，在他掌心持续传来的暖意和那两个字奇异的安抚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温水浸泡，渐渐舒缓。她依旧闭着眼，不敢睁开，也不敢动，只是悄悄地、试探性地，将蜷缩的手指在他温暖干燥的掌心里，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