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艺术表达吧……”另一个声音迟疑着回答。

沈清嘴角略微绷紧。面具下那根早已疲惫不堪的丝线,倏然又断裂一丝。真实的负荷比想象中更沉重。她疲惫地闭了下眼睛,仿佛要把这个瞬间承载的所有噪音和重量都隔绝在沉重的眼帘之外。

画廊的灯火辉煌,终究渐渐隐退于身后沉沉的都市夜色,被车窗分隔成流动的光斑。沈清驾车,车灯的利刃切开浓稠的黑暗,朝着城市另一端熟悉的街角驶去。车内暖气打得很足,驱散了初冬夜风渗入骨缝的寒意,可那寒意似乎早已扎根在她的血液深处,在身体深处缓慢爬行,根本无力挣扎取暖。

她泊好车,推开那扇沉重的公寓楼道的门。老旧铸铁扶梯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皮鞋跟敲击水泥阶梯的声音孤寂地回响,在空旷的楼道间弹跳,一声声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微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门开了一条缝隙。

黑暗扑面而来,公寓里没有亮灯。那并非全然的黑暗,城市的光污染从百叶窗的叶片间挤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断裂的惨白条纹。可就在这片深浅交织的暗影里,一股紧绷的危险气息凝滞着空气。

她手指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啪”的一声脆响,吊灯的惨白光芒瞬间撕裂了整片暗影,也刺破了黑暗深处那个沉默凝固的身影轮廓。

她站在那里,恰如画中囚徒走出了二维的牢笼。

林晚。她的脸毫无血色,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石膏般僵硬的惨白。漆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颊边、颈间,裹着厚重围巾,可那身体绷紧的姿态,却是一张引而待发的弓。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沈清,不是火光迸裂的怒意,而是一种几乎要将沈清碾碎的冷硬,像荒原上沉积万载的冻土,沉甸甸压了过来。

一声闷钝的重响骤然在沉寂中炸开。

是林晚手里那个黑色的、布满熟悉印痕的琴盒。她用一种近乎狂暴的力道,将这象征她至高荣耀的武器狠狠掼摔在沈清面前光洁的地板上,沉重的硬木撞击,闷响震荡着狭小的玄关。锁扣崩开,丝绒内衬翻卷,隐约露出里面昂贵小提琴琴身的弧光。

“谁准你画我?”声音嘶哑破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豁开血肉的倒刺。

空气彻底凝固。

林晚往前逼近一步。沈清被那股刺骨的冰冷气场所迫,下意识后退,脊背却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门板上。金属把手的棱角硌进后腰,带来一丝锐痛。那距离瞬间消失殆尽,林晚的气息裹挟着初冬室外尚未散尽的冰冷寒意,扑面而来,几乎冻结了沈清鼻腔里的所有氧气。那双终于可以直视的眼睛——在画布上被反复遮蔽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暴露在沈清眼前,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旋动、撕裂,幽深得如同酝酿着风暴的黑洞,要将眼前的一切光、一切声音乃至一切存在都彻底吞没、碾碎。沈清甚至能看清她眼球上极其细微的震颤,那些失控的纹路里,翻滚着赤裸裸的痛苦和无助的恐惧,这种恐惧远比她画布上捕捉到的任何一瞥都要浓烈千百倍。

“谁准你展出?”林晚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凌的匕首,狠狠扎向沈清的脸颊,“谁给你的权力?把我的脸……变成整个城市的笑话?!”尾音骤然拔高,失控地颤抖,在逼仄的玄关里刺耳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