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雨丝无声地划过百乐门巨大的霓虹灯牌,将那炫目的光芒晕染成一片朦胧而迷离的虹彩,映照着这十里洋场永不落幕的浮华与喧嚣。

苏州河的水汽裹着寒意扑在蔺之兰脸上时,她正攥着油纸伞站在亲戚家的后门。雨丝斜斜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极了那天在百乐门更衣室里,她失控的心跳。

三天前,霞飞路的 “兰心书屋” 突然挂了 “歇业盘点” 的木牌。起因是工部局的洋人带着巡捕上门,说书店的租约到期,要涨三倍租金 —— 这分明是租界里的地头蛇故意刁难,蔺之兰清楚,是欧阳拂辰的手伸得太快。

前一日傍晚,她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就见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柜台前,递来一张烫金名片:“欧阳先生说,工部局那边已经打过招呼,租约续三年,租金按原价。” 男人的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仿佛这不是帮忙,是施舍。

蔺之兰捏着那张印子 “欧阳拂辰” 三个字的名片,指尖冰凉。她知道欧阳拂辰的用意,他想用这种方式把她圈在身边,用财富和权力铺一条 “安稳路”。可这条路上铺着的,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 依附。她宁愿守着这间漏雨的书店,靠翻译挣来的零散稿费过活,也不想成为他众多 “资源” 里的一件。

“告诉欧阳先生,多谢美意,但书店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她把名片推回去,声音发紧。男人愣了愣,大概没见过有人会拒绝欧阳拂辰的帮助,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那天晚上,蔺之兰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得玻璃噼啪响,像极了欧阳拂辰那双盯着她的眼睛,带着探究和不容逃脱的压迫。她怕了,怕自己再面对他时,会忍不住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忘了他的世界有多危险,忘了他们之间隔着的鸿沟。

天没亮,她就打包了简单的行李,把书店钥匙交给店员小芸,只说 “去苏州亲戚家待几天”,便匆匆坐上了去苏州的火车。她以为上海那么大,苏州那么远,总能躲他一阵子。

可她忘了,欧阳拂辰要找一个人,从来不需要费太多功夫。

亲戚家的后门是条窄窄的雨巷,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蔺之兰刚把油纸伞撑好,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 沉稳,笃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她猛地回头,就见欧阳拂辰站在巷口。他没打伞,黑色的风衣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头发湿了几缕垂在额前,却没了往日的慵懒,多了几分凌厉。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怕她再消失。

“之兰。” 他开口,声音比雨声还低,带着沙哑。

蔺之兰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油纸伞的伞骨撞到了身后的墙,发出轻微的响声。“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的声音带着颤,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欧阳拂辰一步步走近,雨水从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我去了书店,小芸说你来了苏州。” 他停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没再靠近,像是怕吓着她,“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