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舞池中心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更加热烈的掌声。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让出中央一片更开阔的场地。
蔺之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是他。
欧阳拂辰。
他不再是雨夜那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受伤者。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如同出鞘的名剑。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灯光落在他脸上,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在光影交错中更显深邃,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慵懒。他怀里拥着一位艳光四射的女子,穿着大红色亮片紧身舞裙,身段火辣妖娆。女子几乎完全依偎在他胸前,随着他舞步的引领,在舞池中央旋转、滑行,动作流畅而富有力量感,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姿态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逗。
他搂着那红色舞裙腰肢的手臂,修长有力,姿态从容而掌控。正是这条手臂,在那个雨夜,捂着一个流血的伤口,沉重地滴落着鲜血。
蔺之兰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一股冰冷的、混杂着荒谬和被愚弄的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商谈议事?静候佳音?原来不过是这浪荡公子一时兴起的消遣!她几乎能想象他拿到自己那份倾注了心血的译稿时,可能流露出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带着玩味的神情。
血液涌上脸颊,烧得耳根都在发烫。她猛地转过身,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那个被光影包裹、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的刺眼身影。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一道视线穿透了喧嚣的人群和迷离的光影,精准地锁定了她。
欧阳拂辰的目光越过怀中舞伴的发顶,远远地投了过来。隔着旋转的光束、攒动的人头和弥漫的烟雾,他的视线落在蔺之兰身上。那眼神,不再是雨夜里的惊悸和警惕,也不同于刚才搂着舞伴时的慵懒玩味。那是一种极其专注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了然于胸的玩味,仿佛猎人终于等到了踏入陷阱的猎物。
他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邪气。他甚至没有停下舞步,只是极其自然地腾出一只手,从旁边侍者端着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金色的香槟。他遥遥地,朝着蔺之兰所在的方向,极其优雅又极其轻佻地举了举杯。
玻璃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刺得蔺之兰眼睛生疼。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蔺之兰看得分明,那是——“蔺小姐。”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不再犹豫,几乎是有些仓惶地,拨开身边的人群,朝着远离舞池的方向,朝着记忆中更衣室的位置快步走去。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笃笃”声,在这震耳的音乐背景下显得微不足道,却像是她此刻混乱心跳的鼓点。
百乐门的更衣室区域,终于将那令人窒息的喧嚣隔绝了几分。长长的走廊铺着厚实的深红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间隔镶嵌着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标着不同号码的房门,这里是舞女和重要客人暂时休憩的私密空间。
蔺之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走廊里空气清凉,带着一丝消毒水和脂粉混合的奇异气味。她需要片刻的安静,让那沸腾的血液和混乱的思绪冷却下来。她只想在这里平复一下,然后立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