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啧,” 他咂了下嘴,像是嫌麻烦,又像是不屑于解释,“玩玩而已。都这个年纪了,你懂点事。” 他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家里财政不都在你手里攥着么?有什么不放心的。”

年轻女孩躲在他身后,怯怯地看着我,又偷偷打量我身上的套装,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怜悯。

玩玩而已。懂点事。

六个字,像六把淬了冰的锥子,扎进我耳朵里,再顺着血管一路捅到心口,在里面狠狠搅了一圈。二十年的岁月,二十年的付出,生儿育女,操持内外,熬成他人口中“配不上他”的黄脸婆,原来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玩玩而已”,和一句施舍般的“懂事点”。

一股冰冷的火焰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烧得我指尖都在发麻。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那个年轻女孩躲在他身后的姿态。

王建平皱起眉,似乎对我杵在这里的沉默感到更加不耐:“行了行了,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你先回去,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他挥挥手,像驱赶一只不识趣的苍蝇。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床,看了一眼他,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然后,我转身。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声音。我一步一步走出房间,没有回头。身后的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了。隔绝了里面的灯光、气味,还有那对男女。

走廊很长。水晶壁灯的光落在地毯上,花纹繁复。我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金属门光滑如镜,映出我的脸。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烧,烧干了所有水分,只剩下灰烬。

电梯来了,空的。我走进去,按下地下二层的按钮。门缓缓合拢,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电梯下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数字不断变化:24…16…8…1…B1…B2。

“叮”。门开了。阴冷的地下车库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我找到自己的车,解锁,拉开车门坐进去。皮质座椅冰凉。我关上车门,密闭的空间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像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指尖的冰凉和胸口的灼烧感奇异地并存着。我死死抓住方向盘,皮革的纹路硌着掌心。

玩玩而已?懂点事?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六个字,像坏掉的唱片。每一个字都带着王建平那张漫不经心的脸,带着那女孩年轻光洁的脖颈和躲闪又得意的眼神。

我猛地发动车子。引擎的咆哮在地库里炸开,震耳欲聋。车灯劈开前方的黑暗。油门被我狠狠踩下,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方向盘在手中变得滚烫。我盯着前方不断被车灯照亮又迅速抛向身后的水泥柱子,速度带来的推背感死死把我按在座椅上。

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滚烫的,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瞬间变得冰凉。不是悲伤,不是委屈。是一种更尖锐、更狂暴的东西,像困兽在撕咬囚笼。我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混在引擎的咆哮声里,无人听见。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但我没减速,反而把油门踩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