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冲出地库出口,刺眼的阳光瞬间涌进来。我眯起眼,泪水被强光刺得更加汹涌。我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一片。脚下的油门松了松,车子汇入正午的车流。窗外的城市喧嚣而陌生,阳光白晃晃的,照得人无处遁形。
手机在副驾座位上嗡嗡震动,屏幕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一个名字跳出来:周雅。王建平的亲妹妹,我的小姑子。一个永远觉得她哥是天下第一好男人、我嫁给他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女人。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我盯着前方不断延伸的灰色马路,终于腾出一只手,划开了接听键,按了免提。
“喂?嫂子?” 周雅尖利的声音立刻在车厢里炸开,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你去哪儿了?妈给你炖的燕窝都凉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哥说你刚才去酒店找他?哎呀我说嫂子,你是不是又犯小心眼了?男人嘛,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多正常的事!你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像连珠炮,根本不容我插嘴。
“我哥多好的人啊!长得帅,又能赚钱,家里什么不是你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你管了,你还想怎么样?外面那些狐狸精,不就图他几个钱?玩玩就扔了的东西,你还当真了?你这岁数,离了我哥,谁还要你?听我的,别闹了,赶紧回来!别让妈操心!”
玩玩就扔了的东西。别闹了。懂事点。
这些话,和周雅的声音,和王建平在酒店里的话,奇异地重叠、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进我的耳膜,刺进我的神经。胸口那股冰冷的火焰猛地蹿高,几乎要把我的天灵盖都掀开。
我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在红灯前险险停住。巨大的惯性让我身体狠狠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后面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和司机的咒骂。
“嫂子?你听到没有?说话呀!” 周雅还在电话那头嚷嚷。
我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带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戾气,灌进肺里,再慢慢、慢慢地吐出来。脸上肌肉扯动,对着后视镜,我清晰地看到自己嘴角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标准的、温顺的、甚至带着点羞愧的笑容。
“嗯,” 我的声音透过车载话筒传出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被说中心事的软弱,“雅雅,你说得对。是嫂子不懂事,想岔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听话”。周雅的声音立刻扬高了八度,带着胜利者的宽容和得意:“哎,这就对了嘛!我就说嫂子你最明事理了!快回来吧,妈还等着你呢!别瞎想了啊,我哥心里有数!”
“好。” 我笑着应道,声音温软,“我这就回去。辛苦你和妈操心了。”
电话挂断。车厢里恢复了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像从未出现过。镜子里只剩下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的东西,足以将整个世界焚毁。
绿灯亮了。我松开刹车,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一下,一下,带着某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懂事?明事理?
好。我懂给你们看。
方向盘下方的储物格里,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银色U盘,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光滑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