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栖霞院的书案上,那份凝聚着苏然智慧与林悦心血的《锦绣坊经营改良暨北境新货探源计划》静静地躺着,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

守旧长辈们冰冷顽固的否决声,依旧在耳畔嗡嗡作响,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

林悦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在夜色里伸展着嶙峋枝干的老梅,胸中翻涌的并非气馁,而是一种近乎灼烧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祖宗基业动不得?”

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眼神却锐利如刀,

“那我就去找动得了‘基业’的人!”

豁然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侍立一旁的柳儿:

“柳儿!”

“小姐?”

柳儿立刻挺直了腰背。

“明日,随我去拜访三叔公、六叔公和九叔!”

林悦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这几位叔伯,虽也重规矩,但眼界开阔,素来支持些新想法。如今,只有他们手中的权柄和掌控的产业,能成为我们撬开这僵局的第一块砖!只要他们肯点头,那些守旧派再想阻拦,也得掂量掂量!”

柳儿看着小姐眼中那簇重新燃起的、比以往更加锐利逼人的火焰,心头一热,用力点头:

“是!小姐!柳儿明白!明儿个,奴婢定打起十二分精神!”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林悦已端坐镜前。

柳儿灵巧的手指穿梭在她如瀑的青丝间,绾起一个简约却不失庄重的单螺髻。

一支素雅的羊脂白玉簪斜斜插入髻中,再无多余珠翠。

身上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素缎长裙,衣料挺括,只在领口和袖缘用银线暗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动间光华内敛,自有一股沉稳端凝的气度。

“小姐,您今日这般打扮,瞧着又精神又大气,几位叔公见了,定会觉得您是能担大事的!”

柳儿退后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家小姐。

林悦望着铜镜中那张褪去了几分少女稚气、更显坚毅清朗的面容,唇角微扬,眼中是志在必得的沉静:

“走吧。”

三叔公林崇敬的别院“松鹤堂”,位于林府西侧,环境清幽。

甫一踏入院门,便觉一股沉静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古松虬劲,白鹤石雕静立,厅堂内燃着清雅的沉水香。三叔公林崇敬、六叔公林崇文、九叔林振远三人正围坐品茗,低声交谈。

见林悦进来,三人目光齐刷刷投来,带着长辈的审视,却无守旧派那种刻骨的排斥。

“悦丫头?今日倒有闲暇来看我们几个老家伙?”

三叔公林崇敬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依旧锐利,放下茶盏,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调侃。

林悦上前几步,敛衽深深一礼,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侄孙林悦,拜见三叔公、六叔公、九叔。今日冒昧前来,实因家族产业困顿,悦儿心中忧急如焚,有一事关家族兴衰之策,思虑再三,唯觉需向几位叔伯祖请教,恳请叔伯祖拨冗垂听!”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却将议题直接拔高到“家族兴衰”的层面。

厅内气氛瞬间肃然。

林崇敬与林崇文、林振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坐下说话。是何良策,能关乎我林家兴衰?”

林悦依言在末座坐下,腰背挺直,目光澄澈而恳切。

她不再提那碰壁的“三亩薄田”,而是将林家商铺受士族门阀挤压、利润日渐微薄的困境清晰道来。

随后,她抛出了苏然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核心策略——以接手“锦绣坊”亏损织坊为明面幌子,实则暗中开拓北境贸易新路!

“……北境狄人内乱,诸部急于互市,以换取粮食布帛。其皮货、药材,乃至西域流入的琉璃、矿石染料,在我炎朝内地皆为紧俏之物,利润何止十倍于寻常米粮布匹!此路虽险,却因士族门阀不屑‘蛮夷’贸易,尚未被其完全掌控,正是我林家避开锋芒、另辟蹊径的绝佳机会!”

林悦声音清越,逻辑严密,将北境局势、贸易前景、利润空间、以及避开士族垄断的关键点剖析得淋漓尽致。

她顿了一顿,目光扫过三位长辈专注倾听的面容,抛出最关键的需求:

“然此计欲行,需有根基。侄孙斗胆,恳请几位叔伯祖援手!一借权柄,允悦儿全权打理‘锦绣坊’,以此为明面根基与周转之所;二借产业,若叔伯祖名下有待处置之非核心田产、铺面,或可暂借,充作前期物资周转、仓储之需;三借银钱,启动之资,约需纹银两千两!此银钱,悦儿愿立字据,以‘锦绣坊’未来收益或侄孙个人体己为质,若事不成,分文不少,加倍奉还!若事成,所获之利,叔伯祖占其六成!”

她将“借”字咬得清晰,姿态谦卑,条件却极为优厚,更点明“非核心产业”和“加倍奉还”的保障,将三位叔伯祖的风险降到最低,利益放到最大。

厅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沉水香的青烟袅袅,三位历经世事的长者脸上神色变幻。

林崇文抚着胡须,沉吟道:

“北境……风险确实不小。路途遥远,狄人反复,更兼士族虽不屑,但若闻风而动,打压亦是必然。”

“六叔公明鉴。”

林悦立刻接话,眼神坚定,

“风险侄孙深知。故计划之中,商队规模力求精干,行踪力求隐秘,路线反复推敲,更会招募可靠、通晓狄语的向导护卫。至于士族打压,”

她唇角勾起一丝冷峭,

“悦儿接手的是人人嫌弃的‘锦绣坊’,做的明面是‘改良染织’,他们纵有疑心,也抓不住把柄。待木已成舟,利润摆在眼前,他们想打压,也要掂量掂量能否堵住天下商贾求利之心!”

“两千两……”

九叔林振远微微皱眉,他是三人中最重实务的,

“数目不小。纵使有抵押,若……”

“九叔,”

林悦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两千两,于林家公中或是一笔巨款,然分散于几位叔伯祖掌管的产业盈余之中,不过是九牛一毛。且此银并非一次投入,而是分阶段,视前期探查、小规模试运行之成效再逐步追加。侄孙敢立军令状,首期只需五百两,用于‘锦绣坊’改良之名,招募工匠、采购基础染料布匹。若三月内,‘锦绣坊’明面改良无半分起色,后续银钱叔伯祖可立刻停拨,侄孙亦认罚!”

她将风险层层拆解,步步为营,将巨大的目标分解为可掌控的小步,并再次以“锦绣坊”作为完美的缓冲和试金石。

林崇敬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抬起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如同古井深潭,直直看向林悦:

“悦儿,此计……非你所创吧?背后,可是那位清贤书院的苏然?”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

林悦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沉静,坦然承认:

“三叔公明察秋毫。此计框架,确得苏公子启发。然其中细节推演、风险规避、尤其是以‘锦绣坊’为基、明暗相济之策,乃侄孙与苏公子反复斟酌、共同完善。苏公子之才,心系寒门,亦怀济世之志,此计于家族有益,于他亦是践行其道之始。”

她毫不避讳苏然的存在,更将其才学志向与家族利益巧妙捆绑。

林崇敬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灵魂,看到了她与苏然之间那不容于世的羁绊与共同的抱负。

良久,他缓缓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目光转向林崇文和林振远。

无声的交流在眼神中进行。

最终,林崇敬放下茶盏,声音沉稳,一锤定音:

“也罢。林家困局,确需破釜沉舟。悦儿既有此胆识,又有此周全之策,更有担当之勇……老夫便信你一次。”

他目光扫过林悦,带着沉甸甸的嘱托,

“城西靠近码头那间闲置的旧仓房,可借你周转仓储之用。老夫名下,城郊有三十亩桑田,近年产出平平,亦可暂借,所产桑叶蚕丝,优先供给‘锦绣坊’。至于银钱……”

他看向林振远,

“振远,你从‘汇通’账上,先拨五百两予悦儿,作为‘锦绣坊’首期改良之资。后续视其成效,再议。”

“多谢三叔公!多谢六叔公!多谢九叔!”

林悦心头巨石轰然落地,巨大的喜悦冲击下,她离座而起,再次深深拜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不仅仅是借到了产业和启动资金,更是获得了家族内部一股强大力量的关键背书!是撕开守旧铁幕的第一道裂口!

栖霞院正厅。

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守旧派的核心人物几乎尽数在场。

林崇德闭目盘着木胆,林振业嘴角噙着冷笑,林振邦眉头紧锁。

当林悦再次踏入,手中捧着那份获得开明派背书的计划书以及借调产业的文书时,那一道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悦儿,”

林崇德眼皮都未抬,声音冰冷,

“莫非还不死心?”

林悦站定,迎着那无数道冰冷、审视、乃至带着敌意的目光,背脊挺得如同一杆标枪。

她不再谦卑,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二叔公,侄孙非不死心,而是家族兴衰,迫在眉睫,不得不为!”她将手中文书向前一递,“侄孙幸得三叔公、六叔公、九叔首肯,暂借城西旧仓、城郊三十亩桑田,并首期纹银五百两,专用于‘锦绣坊’经营改良事宜!此乃几位叔伯祖印鉴文书,请二叔公及各位长辈过目!”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厅内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崇敬他们……糊涂!”

“城西仓房?三十亩桑田?还有五百两银子?就为了那个破织坊?”

林振业猛地站起,脸上横肉因震惊和愤怒而抖动,指着林悦,

“你好大的本事!竟敢绕过我们,去蛊惑崇敬叔他们!”

林崇德终于睁开了眼,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惊怒交加的风暴。

他接过文书,枯瘦的手指捏得纸张发皱,目光扫过上面清晰的印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开明派的支持,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这些守旧派脸上!

“蛊惑?”

林悦毫不退缩,目光直视林振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的锋芒,

“三叔此言差矣!悦儿为家族殚精竭虑,寻求破局之策,何来蛊惑?三叔公、六叔公、九叔深明大义,愿给悦儿一个机会,以区区闲置产业和五百两银子,博一个扭亏为盈、为家族开源的可能!难道在各位长辈眼中,这竟成了罪过?难道任由‘锦绣坊’继续亏损,任由家族产业在士族挤压下日渐凋零,才是正道?!”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句句直指核心,将守旧派固步自封、坐以待毙的本质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你……你强词夺理!”

林振业被噎得面红耳赤。

“风险!风险如何规避?”

林振邦抓住最后的稻草,声音急促,

“那北境之说,虚无缥缈!若血本无归,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五叔!”

林悦目光转向他,语气斩钉截铁,

“风险侄孙已在计划书中详述,并有应对之策!首期仅五百两,用于‘锦绣坊’明面改良,招募工匠、购置染料、提升工艺,此乃稳扎稳打,风险可控!纵使失败,损失不过五百两,且侄孙以体己为质!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承担,林家谈何未来?难道要等士族门阀将我们最后一点产业也蚕食殆尽,才追悔莫及吗?”

她再次抛出“体己为质”和“五百两”的底线,将守旧派试图夸大的风险死死压住。

厅内陷入了更加死寂的沉默。

守旧派众人脸色铁青,互相交换着眼神,却再也找不到有力的反驳之词。

开明派的支持如同坚实的后盾,林悦缜密的计划和无懈可击的承诺如同锋利的矛尖,将他们逼入了死角。

继续强硬反对?

不仅显得无理取闹,更会彻底得罪开明派,导致家族内部分裂。

林崇德手中的木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死死盯着林悦,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有被冒犯的愤怒,有对开明派支持的忌惮,更有一丝被逼到墙角的无可奈何。

最终,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疲惫与不甘:

“既……既得崇敬他们支持……那‘锦绣坊’……便由你……暂且打理。望你……好自为之!”

这并非支持,而是无可奈何的、被迫的默许。

但对林悦而言,这已足够!她强压住心头的狂喜,躬身一礼:

“谢二叔公!悦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青州府城,李氏商会总号。

高大的门楼,黑底金字的招牌,无不彰显着此地的雄厚财力。

店铺内人声鼎沸,各色货物堆积如山:

光滑如水的江南绸缎散发着柔光,异域香料的气味浓烈而富有侵略性,成排的瓷器玉器折射着耀眼的光泽,伙计们高声唱喏,掌柜拨打算盘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一派烈火烹油般的繁华景象。

林悦带着柳儿,穿过喧嚣的人群,目光精准地落在柜台后那位身着团花绸褂、正眯着眼核验一匹蜀锦的中年男子身上——李氏商会青州大掌柜,周茂才。

“周掌柜,生意兴隆。”

林悦走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清越,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周茂才闻声抬头,看到林悦,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堆起满脸职业化的热情笑容,放下手中的锦缎:

“哟!林大小姐!稀客稀客!什么风把您吹到小店来了?快请里面雅间歇息!”

他挥手示意伙计奉茶,将林悦引向店铺内侧一间用屏风隔出的清净雅室。

落座奉茶,寒暄不过两句,林悦便开门见山,将精心准备的合作意向和盘托出:

“周掌柜,明人不说暗话。悦儿此次前来,是代表林氏‘锦绣坊’,欲与贵商会携手,共拓一条……北境新货之路。”

她刻意强调了“林氏锦绣坊”而非整个林家,将合作范围限定在她可控的领域。

周茂才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深的戒备和算计:

“北境新货?林大小姐好魄力!只是……”

他拖长了音调,面露难色,

“这北境狄人,向来反复无常。路途遥远,风险难测啊。况且,如今这市面上……”

他压低声音,意有所指,

“卢家、崔家,可都盯着呢。我们李氏小本经营,实在不敢轻易涉险,得罪了那些大佛。”

他绝口不提利润,只强调风险与士族压力,显然是待价而沽,更是一种试探。

林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从容:

“周掌柜过谦了。李氏商会若称小本经营,这青州府便再无大商了。风险自然有,然机遇更大!”

她将北境皮货、药材、西域染料在炎朝内地的紧俏程度和巨大利润空间再次清晰勾勒,

“至于卢家崔家……”

林悦唇角勾起一抹冷峭,

“他们把控的是盐铁漕运,目光何曾放在这‘蛮夷’边贸之上?我们‘锦绣坊’做的,明面是改良染织,引入些新式染料,与他们利益无涉。何来得罪之说?”

她巧妙地将“北境新货”再次包装回“锦绣坊”的“染料”幌子下,同时点明与士族核心利益无冲突。

周茂才眼神闪烁,显然被巨大的利润前景所动,但那份商人的狡黠和谨慎依旧占据上风。他摩挲着茶盏边缘,沉吟道:

“林大小姐所言,确有道理。只是……兹事体大,周某还需细细思量,更要向东家禀报……”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伙计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礼数,凑到周茂才耳边急促低语了几句。

周茂才的脸色瞬间剧变!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悦,眼神复杂,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林……林大小姐,”

周茂才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和为难,

“方才伙计来报……这……这事情恐怕……起了变故。”

林悦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变故?周掌柜何意?”

周茂才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小块折叠的布样,缓缓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小块质地极为特殊的布料,入手微凉,带着金属般的硬挺光泽,颜色是一种极其艳丽、仿佛燃烧着的赤金色!

“就在今日清晨,”

周茂才指着那块布,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城西‘万通’商行,突然推出了一批名为‘火浣金锦’的料子!数量不多,却已引起轰动!此布不仅色泽奇艳,更传闻……不惧火焚!”

他紧紧盯着林悦的眼睛,

“据万通的人私下透露,此锦的染料……正是来自北境深处某个神秘部落的矿石!而且,他们放话出来,已有稳定渠道,将大量引入此等染料及北境皮货!林大小姐,您看……这……”

轰隆!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林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火浣金锦?

北境矿石染料?

稳定渠道?

这分明是她计划中的核心机密!

是她与苏然准备用来撬动市场的王牌!

是谁?

是谁走漏了风声?

又是谁,竟能如此之快,精准地狙击在她计划启动的最关键时刻?!

周茂才看着林悦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难以掩饰的震惊,心中了然。

他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叹了口气:

“唉,林大小姐,您看……这局势……瞬息万变啊。万通商行背后……据传有范阳卢氏的影子。他们既已先下手为强,且来势汹汹……我们李氏商会,就更得……慎之又慎了。”

他话虽未说绝,但那潜台词已昭然若揭:

你们的计划已非独家,风险陡增,且对手是卢家,合作?得重新掂量了!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危机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林悦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她不能慌!更不能在周茂才面前露出半分怯意!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块刺目的“火浣金锦”上,声音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凛然的锐气:

“周掌柜,多谢您告知此讯。有竞争,恰恰说明此路可行,此利可图!万通抢先一步,未必便是坏事。正好……让我们看清对手的成色!”

她站起身,姿态依旧从容,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

“合作之事,周掌柜尽可慎重考虑。悦儿亦需回去,好好‘研究’一番这万通的‘火浣金锦’!我相信,真正的实力与诚意,时间会证明一切。告辞。”

说罢,她不再看周茂才变幻莫测的脸色,带着柳儿,挺直背脊,转身走出了这间瞬间变得压抑窒息的雅室。

李氏商会店铺内的喧嚣扑面而来,却再也无法驱散她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与刺骨的寒意。

对手的獠牙,已然亮出!

这突如其来的狙击,精准、狠辣,直指核心!是谁泄露了秘密?卢家?还是……家族内部?

林悦步履沉稳地走在熙攘的街道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眼神冰冷,如同淬火的寒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查!

不惜一切代价,挖出那个藏在暗处的毒蛇!

同时,必须立刻调整策略,这场关乎家族存亡、也关乎她与苏然未来的商战,才刚刚开始,而且……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