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许晚晴送走了去参加学术会议的周峻,独自来到图书馆。冬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阅览室的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摊开《量子物理入门》,直接翻到第七章《多世界解释》。这一章讨论了休·埃弗雷特的理论:每一个量子测量都会导致宇宙分裂成多个平行世界,所有可能的结果都会在某个世界中实现。
许晚晴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重生以来,她一直回避思考自己为何会回到过去。这个理论似乎提供了一个可能的解释——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线?
"这个理论很迷人,不是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许晚晴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瘦高的男生站在她身旁,正盯着她面前的书页。男生头发乱蓬蓬的,眼镜片上满是油渍,身上的蓝布工作服沾满了焊锡和松香的痕迹。
"你是...?"许晚晴合上书。
"杜青山,电子系。"男生自顾自地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图纸铺在桌上,"我看到你在看量子物理,你对科技感兴趣?"
许晚晴扫了一眼那些图纸,心跳骤然加速——那是简易计算器的电路设计图!虽然粗糙简陋,但基本架构已经成型。
"你在设计计算器?"她尽量保持平静。
杜青山眼睛一亮:"你懂电子?"不等回答,他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想做中国人自己的计算器,现在市面上的都是进口货,贵得要死..."
许晚晴仔细听着,不时点头。杜青山的设计虽然天才,但缺乏产品思维和商业考量。比如他坚持要加入复杂的科学计算功能,却忽略了成本和可靠性的问题。
"为什么不先做个简单的四则运算计算器?"许晚晴建议道,"降低成本,先占领市场。"
杜青山皱起眉头:"那太低级了..."
"但实用。"许晚晴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产品路线图,"先做基础款,积累资金和技术,再迭代升级。"
杜青山盯着那张纸,表情从怀疑逐渐变成惊讶:"你...你到底是学什么的?"
"经济,但我对电子有兴趣。"许晚晴微笑,"有兴趣合作吗?我负责市场和资金,你负责技术。"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杜青山是个纯粹的技术狂人,对商业一窍不通,但对电子技术的理解远超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平。许晚晴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些硅谷天才的影子。
"我有个工作间,在物理楼地下室。"分别时,杜青山说,"明天下午来看看?"
许晚晴想起和陈默的约定也是明天下午,犹豫了一下:"三点可以吗?"
"没问题!"杜青山兴奋地说,"我请你吃午饭...哦,等等..."他翻遍所有口袋,只找出两毛钱。
许晚晴笑了:"下次我请你。"
回到宿舍,许晚晴开始筹划这个意外获得的商业机会。1978年,电子计算器在国内还是奢侈品,进口货动辄上百元。如果能造出国产的、价格低廉的计算器,市场潜力巨大。
她翻出存折,上面有五百多元的存款——这是她半年来各种"勤工俭学"生意攒下的。前世的商业经验告诉她,投资技术就是投资未来。
第二天下午,许晚晴先去了物理楼203。敲门无人应答,她等了一会儿,决定先去见杜青山。
物理楼地下室阴暗潮湿,走廊尽头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许晚晴刚抬手要敲门,门就自动开了,陈默站在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许晚晴惊讶地问。
"这是实验室的储藏室。"陈默淡淡道,"你找谁?"
"杜青山。他说他的工作间在这里..."
陈默侧身让她进来:"走廊尽头右转。"
穿过堆满仪器设备的储藏室,许晚晴找到了杜青山的"工作间"——实际上是个放清洁工具的小隔间,勉强塞进了一张工作台和两把椅子。杜青山正埋头焊接着什么,头也不抬:"来了?坐。"
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电子元件、电烙铁、万用表,墙上贴满了电路图和公式。许晚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电线,在一堆杂物中清出个座位。
"看,我昨晚改进的设计!"杜青山举起一块焊得乱七八糟的电路板,"成本能降低30%!"
许晚晴接过电路板,仔细端详。虽然做工粗糙,但设计思路很清晰。她指出几个可以进一步简化的地方,杜青山听得连连点头。
"你真的只是经济系的?"他狐疑地问,"这些知识连我们系的研究生都不一定懂。"
许晚晴早已准备好说辞:"我父亲是无线电厂的工程师,从小耳濡目染。"
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完全没注意到陈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需要资金吗?"许晚晴直截了当地问。
杜青山苦笑:"当然需要。这些元件都是我从废品站淘的,要做成品至少需要两百块..."
"我给你五百。"许晚晴说,"占股百分之五十。"
杜青山瞪大眼睛:"五...五百?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你别管。"许晚晴从包里拿出早已拟好的简单协议,"同不同意?"
杜青山看都没看就签了名:"只要能做研究,怎么都行!"
许晚晴收起协议,正想详谈下一步计划,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她转头看去,陈默已经不见了,只有门框在微微晃动。
接下来的两周,许晚晴和杜青山几乎形影不离。她负责采购材料、联系小工厂加工外壳、设计产品包装;杜青山则埋头改进电路,常常通宵达旦地工作。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一天晚上,李红英好奇地问正在设计说明书的许晚晴。
"一个小发明。"许晚晴轻描淡写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红英欲言又止:"王红梅最近老盯着你,昨天还问我你是不是在搞'投机倒把'..."
许晚晴手上动作不停:"让她查去吧,合法合规。"
终于,在十二月初的一个雪夜,第一台原型机诞生了。杜青山的工作间里,两人屏息看着那块焊接着杂乱元件的电路板。杜青山颤抖的手指按下电源键,LED显示屏亮了起来。
"3.1415926..."他输入圆周率的前几位,计算结果准确无误。
"成功了!"杜青山激动地跳起来,撞翻了凳子。
许晚晴也忍不住微笑。这个丑陋的、粗糙的机器,在她眼中却比前世经手的任何高科技产品都珍贵。这是她在这个时代播下的第一颗科技种子。
"给它起个名字吧。"她说。
杜青山挠挠头:"就叫'青山一号'?"
太土了。许晚晴心想,但看着杜青山期待的眼神,她点点头:"好名字。"
第二天,许晚晴带着"青山一号"去了数学系办公室。系主任刘教授是个开明的老者,看到这个自制计算器后大为惊讶。
"精度如何?"他戴上老花镜仔细检查。
"浮点运算精确到小数点后八位。"许晚晴熟练地演示着,"可以进行三角函数、对数、指数等科学计算。"
刘教授试了几个复杂计算,结果都准确无误。"了不起!"他由衷赞叹,"成本多少?"
"量产的话,大概六十元一台。"许晚晴故意说高了价格,为后续降价留空间。
"只有进口货的一半!"刘教授眼睛一亮,"我们系可以先订二十台!"
第一笔订单就这样到手了。许晚晴马不停蹄地拜访了物理系、化学系、工程系...反应出奇地一致:惊讶、赞叹、然后下单。
"青山计算器"的名声很快在校园传开。元旦前,他们已经收到了近百台订单,预付款足够覆盖前期成本。许晚晴在校外找了个小作坊生产外壳,又通过周峻的表哥从南方搞到一批优质电子元件。
"我们需要注册商标。"一天晚上,许晚晴对正在焊接的杜青山说,"还有申请专利。"
杜青山头也不抬:"你决定就好。"
许晚晴早已习惯了他对商业事务的漠然。前世的创业经历告诉她,技术天才和商业头脑的结合往往能创造奇迹。杜青山是前者,而她...无疑是后者。
元旦晚会上,"青山计算器"成了热议话题。许晚晴特意带了几台样机现场演示,引来众多教授和同学的围观。王红梅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阴沉得可怕。
"许晚晴同学,"物理系的张教授拉着她的手,"你这个发明很有价值!学校正准备评选'科技新星',我一定推荐你!"
许晚晴谦虚地笑着,眼角余光却瞥见王红梅匆匆离开了会场。
三天后,麻烦果然来了。系党总支书记找许晚晴谈话,桌上赫然放着一份举报信,指控她"利用学校资源从事营利活动"、"走资本主义道路"。
"许晚晴同学,解释一下吧。"书记是个五十多岁的严肃女性,眼镜后的目光犀利如刀。
许晚晴早有准备。她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书记,这是数学系、物理系等七个院系的采购申请,全部走正规流程。我们的产品解决了教学科研的急需,为国家节省了外汇。"她顿了顿,又拿出一张报纸,"《人民日报》上说'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我们正是在响应党的号召。"
书记翻看着文件,表情渐渐缓和:"但盈利问题..."
"所有收入都用于研发下一代产品。"许晚晴递上最后一份文件,"这是我们的研发计划,已经得到电子系李教授的支持。"
半小时后,许晚晴走出办公室,长舒一口气。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知道王红梅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第二天校园公告栏上就贴出了一张大字报,标题触目惊心:《警惕校园内的资本主义苗头!》,虽然没有点名,但谁都知道针对的是谁。
许晚晴站在人群中,平静地看完大字报,然后转身离去。前世的商业生涯中,她经历过远比这更激烈的竞争和打压。重要的是产品本身的价值,而非一时的是非。
让她意外的是,当天下午,一张支持"青山计算器"的大字报出现在了旁边,署名是"一群受益的师生",列举了计算器在教学科研中的种种好处。更令人惊讶的是,第三天又有一张大字报,标题是《论科技创新的重要性》,引经据典地论证了技术创新对国家发展的意义,署名竟然是物理系的几位知名教授。
这场小小的"大字报战争"以许晚晴的完胜告终。王红梅气得脸色铁青,而"青山计算器"的名声却因此更加响亮。
寒假前夕,许晚晴和杜青山盘点了这一个月来的成果:接到订单157台,已交付89台,净利润达到两千多元——这在1979年初是一笔巨款。
"我们发财了!"杜青山兴奋地数着钞票,"下学期我要买台示波器!"
许晚晴笑着点头,心里却在规划更大的蓝图。这笔钱不仅是资本积累,更是证明——证明她前世的商业智慧在这个时代同样有效。
放假前一天,许晚晴正在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带铁柱和小花回县城过年。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陈默。
"有事?"许晚晴警惕地问。
陈默递给她一个信封:"杜青山让我转交的。我要去上海一段时间,春节后回来。"
许晚晴接过信封:"谢谢。"
陈默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突然问:"你知道量子纠缠吗?"
"知道。两个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瞬间影响彼此状态。"许晚晴谨慎地回答。
"就像你我。"陈默意味深长地说,"无论相隔多远,或者...多久。"
许晚晴心头一震,但陈默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信封里是杜青山写的技术改进方案和一张字条:"春节后见。PS:陈默这人很怪,但技术超强,我想拉他入伙。"
许晚晴收起字条,望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校园。1978年即将过去,而她的人生,正如同这洁白的雪地,等待书写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