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御书房的烛火燃得正旺,将几人的影子拉得颀长,投在铺着暗纹锦缎的墙壁上,随着烛火晃动,像极了殿外那些伺机而动的暗影。

刘彻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玉圭。他刚满十六,龙袍穿在身上还略显宽大,可那双眼睛里的锐气,却早已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新婚的喜庆尚未散尽,他却没心思沉溺温柔乡——太皇太后窦氏把持朝政,窦家外戚遍布朝堂,他这个皇帝,不过是个摆设在未央宫的傀儡。

“陛下,窦相今日又在朝堂上驳回了您的新政,明摆着没把您放在眼里。”心腹内侍苏文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愤愤不平,“再这样下去,您何时才能真正亲政?”

刘彻抬眼,目光扫过底下站着的几人——都是他从胶东王时期就跟着的亲信,有寒门出身的御史张汤,有擅长谋略的主父偃,还有掌管禁军的郎中令李敢。

“朕知道。”刘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可窦氏树大根深,太皇太后又偏袒娘家人,硬拼只会引火烧身。”

张汤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硬拼不可取,但借力可行。如今朝堂上,能与窦氏抗衡的,唯有长公主府一脉。”

“陈阿娇的母家?”刘彻挑眉,指尖在玉圭上顿了顿。新婚夜的记忆闪过脑海,她明媚张扬,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连对他直呼其名都那般理所当然。他承认,陈家的权势确实是把好刀,馆陶长公主在太后面前说话的分量,甚至比他这个皇帝还重。

“正是。”张汤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长公主想借陛下巩固陈家地位,陛下亦可借陈家之势制衡窦氏。只是……这借力的尺度,需得拿捏好。”

主父偃接口道:“陈皇后是长公主的心头肉,善待皇后,就能稳住长公主。可若让陈家势力过度膨胀,将来恐怕会成为第二个窦氏。”

李敢也附和:“尤其是嫡子。若陈皇后生下嫡子,长公主定会借着‘嫡长’的名义,进一步插手朝政,到时候陛下想收权,只会难上加难。”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刘彻心底最隐秘的顾虑。他想起馆陶长公主看向自己时,那看似慈爱实则带着审视的眼神;想起陈午在朝堂上,借着“帝婿”身份日益增长的话语权;更想起新婚夜,陈阿娇那副“你靠我家上位”的骄纵模样。

陈家帮他登上皇位,是为了利益。若再让他们握住“嫡子”这张牌,他这个皇帝,恐怕永远都要活在陈家的阴影下。

“你们的意思是……”刘彻的声音沉了下去,烛火映在他眼底,跳跃着晦暗不明的光。

张汤躬身,语气恭敬却字字清晰:“陛下,陈家可以用,但不能信。皇后的尊荣要给,恩宠要示,可这嫡子……绝不能有。”

苏文也道:“只要皇后无子,陈家就没了最硬的底气。等将来陛下彻底掌权,再慢慢削去陈家的势力,便能高枕无忧。”

主父偃补充:“此事需做得隐秘。可寻些‘体寒难孕’的由头,让太医院那边配合着,既能让长公主无话可说,也不会落人口实。”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计策渐渐清晰。利用陈家的权势制衡窦氏,同时暗中阻止陈阿娇生下嫡子,断了陈家最大的指望。这是眼下最稳妥,也最利于他夺权的法子。

刘彻沉默着,手指在玉圭上划出一道浅痕。他想起陈阿娇的脸,明媚如骄阳,带着点被宠坏的蛮横。新婚夜她在他身下时,那不同于平日的媚态;回门时她坦然让他挑鱼刺,那理直气壮的骄纵……她是他的皇后,是陈家送他的“礼物”,也是他必须掌控的棋子。

他需要她的母家,却不能被母家反噬。

“好。”良久,刘彻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决断,“就按你们说的办。”

他抬眼看向张汤:“太医院那边,你去安排。要做得干净,让所有人都信了,她是天生难孕。”

“臣遵旨。”

“主父偃,”刘彻又看向主父偃,“继续盯着窦家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给朕。”

“末将领命。”

“苏文,”他最后看向内侍,“往后皇后宫里的用度,尤其是那些补品汤药,都要仔细查验……再‘不经意’地,加些‘调理身体’的东西。”

苏文心领神会,躬身应道:“奴才明白。”

计策既定,几人又低声商议了些细节,直到月上中天,才悄然退出御书房。

殿内只剩下刘彻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椒房殿的方向,那里灯火已熄,想必他的皇后早已安睡。

他想起她白日里对他颐指气使的模样,想起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骄傲。

陈阿娇,你是朕的皇后,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命。

陈家能助朕登基,就能助朕制衡窦氏。至于嫡子……

刘彻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大汉的未来,只能握在他一人手里,谁也别想分走半分。哪怕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她的肚子,也得由他说了算,殊不知今日刘彻的决定会让自己悔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