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长公主府的暖阁里熏着上好的安息香,陈阿娇蜷在铺着貂裘的软榻上,手里攥着母亲刘嫖递来的热汤,指尖却依旧冰凉。

“娘,”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眼底还泛着红,“我昨夜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刘嫖正亲手给她剥橘子,闻言停下动作,拍了拍她的手背:“多大的人了还怕噩梦?梦都是反的,别怕。”

陈阿娇却摇摇头,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似的,眼神发直:“不是的娘,那梦太真了……我梦见我在宫里住了好多年,可一直没怀上孩子。太医总说我体寒,您和爹爹也总给我送补品,可就是没用。”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后来……后来我就被废了,搬到了长门宫。那地方又冷又偏,下雨天还漏雨,我一个人住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嫖的脸色沉了沉,皱眉道:“胡说什么呢?你是大汉的皇后,有娘在,谁敢废你?刘彻那孩子虽说是皇帝,可他能有今天,咱们陈家功不可没,他敢对不住你?”

“可梦里就是这样的嘛,”陈阿娇瘪了瘪嘴,像是要哭出来,“梦里的刘彻……他变了。他后来不宠我了,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还总说我善妒。最可怕的是……”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母亲:“我梦见有个老宫人跟我说,我之所以一直没孩子,是因为……是因为宫里那些补品,尤其是刘彻每天让人送来的燕窝粥,里面都被加了寒凉的药。他故意让我生不出孩子!”

这话一出,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安息香的烟气袅袅上升,刘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剥橘子的手也停在半空。

“阿娇,”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是不是……最近在宫里受了委屈?刘彻他对你不好了?”

“没有,”陈阿娇连忙摇头,又低下头,声音带着后怕,“就是这梦太吓人了。我一醒来就怕得不行,总觉得那不是梦。娘,你说……刘彻他会不会真的这样对我?他是不是……是不是怕我生了孩子,咱们陈家的势力太大啊?”

她故意把话说得直白,带着少女的惶恐和不解,像是真的只是在复述一个可怕的梦境,可话里的意思,却精准地戳中了刘嫖最在意的地方。

刘嫖是什么人?她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最懂帝王心术。刘彻能坐上这个皇位,固然有她的功劳,可这孩子骨子里的野心和狠戾,她不是没察觉过。只是她总觉得,阿娇是他的发妻,又是陈家的女儿,他就算再厉害,也该念着几分情分。

可此刻被女儿这么一说,刘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是啊,自古帝王多猜忌。陈家如今权势滔天,她又是太皇太后跟前最得宠的女儿,刘彻要是真怕阿娇生下嫡子后,陈家会更加难以撼动……那做出些阴私勾当,也不是不可能。她本来还想等阿娇生下皇子再另做谋划,把政治势力集中在手里助力自己儿女大权在握看来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了。

“傻孩子,别胡思乱想。”刘嫖很快定了定神,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她手里,语气却不如刚才那般笃定了,“刘彻刚登基,根基未稳,还得靠着咱们陈家,他不敢的。”

话虽如此,她眼底却闪过一丝疑冷光。

陈阿娇看着母亲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她不敢直接说出重生之事,皇家最是忌讳巫蛊鬼神之说就算自己的母亲也不能讲,只能借着“做梦”的由头,把上辈子的真相透露给母亲。母亲心思缜密,又在面上最疼她真心是有但并不是全部心思都给她,只要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往后母亲自然会多留个心眼。

“可我就是怕嘛,”她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撒着娇,“娘,你可得帮我盯着点。宫里的补品,往后我不敢再随便吃了,尤其是刘彻送来的。还有……你也多留意着点他,别让他真的像梦里那样,被别的女人勾走了魂,忘了咱们陈家的好。”

刘嫖搂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却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她看着女儿惶恐不安的样子,又想起刘彻最近在朝堂上的一些小动作,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放心吧,有娘在。”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娘会派人盯着宫里的动静,也会跟你父亲说,让他在朝堂上多留意着点。谁敢动我的女儿,我饶不了他!”

陈阿娇靠在母亲怀里,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知道,母亲已经信了大半。以母亲的性子,接下来定会有所动作。或许是派人盯着宫里的饮食,或许是让父亲在朝堂上给刘彻施压,或许是……想办法敲打敲打那个看似温顺的少年天子。

不管怎样,她总算把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让这些脑子大的人管吧,吃喝玩乐最适合自己。这破局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至于接下来的路,有母亲这棵大树在,总比她一个人在深宫里瞎琢磨强。

“还是娘最好了。”陈阿娇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安心的软糯,眼底却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清明。

这一世,她不会再任人摆布了。刘彻想算计她?想动陈家?那也得问问她母亲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