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县衙停尸房里那具没法验的死尸,已经臭了三天了。
我叫陈九,是这青河县衙的老仵作,干了快四十年,剖验过的尸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奇案怪事见过不少,可从没像这次这么邪门,这么……让人心底发毛。
死的是一米铺的掌柜,姓赵,胖得像个发面馒头。三天前的早上,被他抖得跟筛糠似的伙计发现直挺挺躺在自家米仓里,浑身没半点伤口,脸色却青紫扭曲,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眶,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活活一副被吓死的模样。
吓死?这世道,人比鬼可怕,一个见惯了米虫老鼠、盘剥伙计的米铺掌柜,能被什么吓死?
上头催得紧,赵掌柜的婆娘天天来衙门口哭丧,骂我们这群吃官粮的废物。捕头老王急得嘴角起泡,把我拉到一边:“九爷,您是老行尊,再给瞧瞧?总得有个说法,不然没法交代啊!”
我能有什么说法?这尸首,他娘的邪性!
第一天,我拎着工具箱进去,刚掀开白布,就觉得停尸房比往常冷得多,脖子后面嗖嗖冒凉气。那赵掌柜的死状,越看越瘆人。我定了定神,拿出银针,准备探探喉口。可那针还没挨到皮肉,竟微微发起颤来。不是我的手抖,是那针自己在抖!像是有股看不见的力在挡着它。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换了根新针,结果一样。掰开嘴看,喉咙里干干净净,不像中毒。
奇了怪了。
验不出伤,验不出毒,莫非真是吓破了苦胆?可这银针拒验的怪事,我怎么报?说死者不让验?上头非得以为我老糊涂了,要不就是嫌红包没给够。
第二天,我咬了咬牙,打算豁出去动刀子了。剖验,总能找到点东西。可当我拿起那把用了十几年、饮血无数的剖尸刀时,刀尖竟也开始嗡嗡低鸣,像是害怕一样。我手往前一递,那刀尖离赵掌柜的肚皮还有三寸远,就像抵在了一块看不见的铁板上,死活扎不下去!
我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这他娘的是什么路数?
干这行当久了,都知道有些忌讳。横死、怨气大的,是会有点不干净的东西缠着。可像这样明目张胆不让验尸的,闻所未闻!
我扔下刀,冲出停尸房,蹲在院子里晒了大半天的太阳,才把那股子彻骨的阴寒驱散。老王凑过来问,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只闷声道:“再……再放放。”
这一放,就到了第三天。尸首的味道越来越压不住,就算用了药草也遮不住那股腐烂的甜腥气,引来的苍蝇嗡嗡嘎嘎,吵得人心烦意乱。
我知道,不能再拖了。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有个结果。哪怕真是撞邪了,我也得硬着头皮上。
晚饭时,我特意灌了半壶烧刀子,酒气壮胆。夜幕彻底落下,衙门外打更的梆子声悠悠传来,三更天了。
我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深吸一口气,再次推开了停尸房那扇沉重大门。
“吱呀——”
门轴干涩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腐臭和药草味,灯罩里的火苗猛地摇曳了几下,差点熄灭。我举高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照亮了中间木板床上那具盖着白布的轮廓。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