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在床上朝宋阳下跪。
求他在我难产的时候签剖腹产同意书。
他正跟别的女人打电话,撇开我的手:「我妈说了,你肚子里是个女娃,生不出来就算了,家里没钱。」
后来,我真的难产。
孩子脚先出来,是个男娃。
宋阳和他妈跪下来求医生剖,可惜早已经过了最佳时期,我和孩子一尸两命。
重生回来,我和宋阳站在校长室门口。
他拉着我的手说:「圆圆,等咱退了学,我们一起进厂打工,一个月工资可有两千块钱啊!」
我反手撕了退学申请书,扬在了宋阳脸上。
「去你爹的!」
1.
「医生我求你,那娘们保不住没事,我乖孙一定要保住啊。多少钱我都有,我现在就有!保我儿子!」
我躺在手术床上,身体痛到麻木。
听着门外宋阳和婆婆哭天喊地,我生前的一切在眼前闪过。
如果那一年上高中我再争取一下,没有退学,或许我这一辈子就不会因为剖腹产多要四千多块钱,就断送了一生。
我不甘啊!
我闭不上的眼盯着天花板,流干了泪的眼眶,硬生生淌出了一滴血泪,落在白色的病床上,像是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
我再度睁眼,是在校长室门口。
场景熟悉而陌生。
宋阳咧着大嘴说:「圆圆,等咱退了学,进厂一个月工资两千块钱呢,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买名牌,不让你羡慕别人。」
我死死盯着宋阳稚气未褪的脸,和他缺掉的门牙,颤抖着手翻看手里的退学申请书,上边明白地写着:2012年6月12日。
重生了,我真的重生了。
我因为太激动,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宋阳关切地按住我的肩膀,「你咋啦?高兴傻啦?」
我抹掉眼泪,咧嘴一笑,三两下把申请书撕得粉碎,扬在宋阳脸上,「去你爹的宋阳,老子不退了!」
「你干吗?」
宋阳从眼眶里扒拉出碎纸屑,在我身后委屈极了。
中考在即,我没有再管任何事,好在初中时的记忆仍旧无比清晰。
我考了个和上辈子差不多的分数。
还不等我松一口气,爸妈就找到了我。
「圆圆啊……」
重生一回,我早已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当即站起身道:「爸妈,我要读高中。」
他们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这事等明天你市里的大伯来了再说吧。」
我心里一咯噔,我那大伯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为了供小儿子上最好的学校,拼命在外面推销他的两个女儿。
最后他用女儿的彩礼钱,给儿子上了最好的私立中学。
这样的人在面对我父母时,能说出什么好话?
2.
我担心无用,夜晚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我将成绩通知单揣在怀里,站在大厅中间。
我大伯坐在最高的椅子上,我爸妈跟在两边,怎么看都像是三堂会审。
大伯早年间娶了市里一个小局长的女儿,从此一跃成了人上人。
我爸妈有拿不定主意的事都去找他,将其奉为圣旨。
他抽着我爸递给他的烟,上下打量着我。
「听你爸说,你想读高中?」
我点点头,将成绩单放到他手里,「我的成绩上市一中没有任何问题,我都打听过了。」
大伯却发出一声嗤笑,指着我的额头说:「你一个女娃,读书有什么用?你读书的时候老师没教你女子无才便是德?再说了,你这分在市一中一捞一大把,人家都不希得要你。」
看我低着头不说话,他语气软了下来,「圆圆,你爹妈也没亏了你,家里没钱还让你读了这么久的书,你要是接着读,那你弟弟到时候怎么办?」
我想起上辈子他也是这样说,我爸妈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用呆滞疲劳的眼神看我。
我没能狠下心,顺从了他们的意思。
他得意洋洋的,好像又替我们家解决了一件大事的样子。
我抬起头说:「我要读高中,我一定要读。」
眼看着大伯要张嘴继续说教,我当场反驳回去:「我记得大伯家的女儿都读了高中,难道我爸的女儿就比你家的差吗?你除了比我爸多找了个城里老婆,哪点比我爸强?」
他吃软饭的事情被我一个女娃当众揭穿,屋外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唏嘘。
大伯指着我半天,面色铁青,大声道:「你们家真是反了天了,你要读就读,可别来跟老子借钱!」
说完他就扒开人群走了。
3.
我心下忐忑,这是我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与家里做出对抗。
果然,我妈气得不轻,上来就要给我一个巴掌,却被我爸拦下了,「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她说的……也没错。」
我松了口气,我赌对了。
前世我爸就一直被大伯压得死死的,我总是能从家族聚会中捕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屈辱不甘。
我挂上甜甜的笑,央求道:「爸妈,我求你们了,就让我去读高中吧,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你们。」
他的神情却一下子懦弱起来,「我……」
我妈叹了口气,拉住我的手,「圆圆,你要是想孝顺我们,就少读点书。咱家还要攒给你弟弟明年的择校费。今年大雨不停地下,家里的鸡鸭因为瘟疫也死了大半。你大伯说,你上高中一年要交几千块钱……」
想到弟弟两科加起来不到一百的分数,爸妈上辈子却为他凑了三万二千块钱的择校费,我松开了我妈的手,听见自己说:「我自己凑学费,只要你们让我读完高中。」
我分外坚定。
我爸点起了烟,许久才说:「你要读就去读吧,我们也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妈神色不甘,却没再说什么。
我知道他这算是变相的同意,只是我必须要自己赚钱。
我沉默许久,说:「知道了,爸。」
4.
我走在大街上,头顶的烈日几乎要将我燃烧殆尽。
汗滴在地上瞬间就能被蒸干,毫无痕迹。
我没到十六周岁,也不太高,没有店要我这样的童工。
我迷茫地看着路边的店铺,难道我就算重头再来,也摆脱不了命运?
难道我就该草草一生,最后因为生孩子死在手术台上?
心底的不甘支撑着我像游魂一样在街上游荡。
直到我看到一家老旧的小型商超,门口写着,招收营员,月薪一千八。
我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被汗弄湿粘在额上的头发,走了进去。
和店面一样老旧的风扇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老板在躺椅上打着呼噜。
只有老板娘一点一点地在旁边算账。
她看到我时愣了一瞬,随即扬起一个笑,「姑娘,买点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想应聘收银员,虽然我还没成年,但我可以不要那么多工资,求姐姐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我看着老板娘的脸,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眼看着她就要答应,老板却醒了。
「童工啊?被发现可不好,再说了你还在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