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是……哥,是真的……诊断书在这里……”我慌忙去指那张纸,指尖抖得厉害,“你看,医院的公章……”

妈妈放下了筷子,声音不大,却让我的心往下一沉。她没看诊断书,而是伸手,把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拿了过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26℃”。

她手指按了几下,温度数字跳动,下降。

25℃。

24℃。

23℃。

空调运行的声音变了,冷风更加汹涌地吹出来,打在我裸露的胳膊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妈……”我下意识地喊她,声音里带着哀求。

她没看我,表情是一种极度不耐的冷漠,仿佛我只是一个制造噪音的麻烦源。

“嚷什么嚷。”爸爸终于开口了,声音沉闷,带着惯有的烦躁,他把碗重重往桌上一磕,“一天到晚没个消停!家里欠你的?要死就死远点死,别死在家里,晦气!还浪费电费。”

冷风一股股地灌过来,钻进我的睡衣领口,像冰水浇在身上。

我看着他们。

看着我哥那张写满厌恶和不信的脸。

看着我妈刻意调低温度后不愿看我的侧脸。

看着我爸低头重新拿起碗,仿佛我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好”的漠然。

桌子上还摆着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热气一点点变少,凝起白色的油花。

那股支撑我一路从医院走回来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四肢百骸都软了下去,只剩下心口那里,一抽一抽地钝痛,比刚才在医院听到诊断时还要清晰,还要具体。

眼睛又酸又胀,视线迅速模糊,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滚出来,爬了满脸。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滑过嘴角的咸涩。

我站在那里,站在我家客厅温暖的灯光下,站在我至亲的人面前,像赤身裸体站在冰窖里。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臂,朝向哥哥的方向,只是一个本能寻求一点点依靠和温暖的姿势。喉咙哽咽得厉害,破碎的气音挤出来:“……哥……冷……”

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猛地一挥手,打开了我的胳膊。

“滚开!”他厉声喝道,眼神里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骗遗产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恶心!”

手臂被打得甩向一边,火辣辣地疼。

那一下,好像把我心里最后一点什么东西也打碎了。

眼泪流得更凶, silent地,止不住地淌。我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一眼。

我慢慢地转过身,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步一步挪向门口。弯下腰,换鞋,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鞋带系了好几次。

身后,碗筷碰撞的声音重新响起来,伴随着我哥不耐烦的抱怨:“……真倒胃口。”我妈低声劝了句什么。

我拉开门,更冷的夜风灌进来。

然后,我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屋里的灯光、声音,还有那一家三口的温暖。

把我彻底关在了外面。

……

十年。

庭院里的香樟树粗壮了一圈,枝叶茂密,投下大片浓荫。别墅外墙新刷了浅灰色的漆,显得冷硬又昂贵。阳光晃眼,落在精心打理过的草坪上,一切都彰显着这户人家的富足和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