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极致的、近乎崩溃的恐惧!她的脸在那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几乎要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那片狼藉的地面——不仅仅是地面,是那片狼藉之上的空气!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烫了一下,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力道大得把椅子都带倒了,发出更大的噪音。但她完全顾不上。

她不是冲我来的。

她直接扑到了那片碎瓷和冷饭旁边,但不是收拾。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上半身深深地匍匐下去,额头几乎要碰到那些冰冷的瓷片和饭粒。

然后,她开始磕头。不是做样子,是实打实地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伴随着磕头声的,是她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哀求:

“对不起!对不起!老祖宗!孩子小!她不是有心的!她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计较!求求您了!饶了她吧!都是我不好!我没看好孩子!您罚我!罚我吧!求您了……”

她一遍遍地重复,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绝望的恐惧,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一片叶子。她甚至伸出手,不是去捡碎片,而是徒劳地、颤抖地想要把那些已经沾了灰土的、冰冷的饭粒拢在一起,仿佛那样就能弥补这滔天大错。

我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浑身冰冷。地上的碎瓷、冷饭,妈妈疯狂磕头哀求的背影,还有她嘴里那些“老祖宗”、“饶命”、“罚我”的字眼……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我年幼的认知里。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空位上,真的有什么东西!

而我,打翻了“他”的饭碗。

妈妈几乎是跪着把那些碎片和冷饭收拾干净的,不让碰一点。她用一块崭新的红布,把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包起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祈祷。那天晚上,家里的灯亮了一夜,妈妈屋里的低语和隐隐的啜泣声也断断续续响了一夜。

我做了整整一晚光怪陆离的噩梦,梦里总有一双冰冷愤怒的眼睛在黑暗里盯着我,还有满地怎么也捡不完的白米饭。

第二天早上,我就起不来了。

头像要裂开一样疼,浑身滚烫,骨头缝里却往外冒寒气,盖两床厚被子都止不住地哆嗦。喉咙干得冒烟,说不出话。

妈妈守在我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脸色比我还难看。她不停地用温水给我擦身,喂我喝一种味道古怪的、黑乎乎的符水,嘴里反复念叨:“没事的,朝朝,没事的,喝了就好了,老祖宗宽宏大量,不会真跟你计较的……”

但我身上的热度一点没退,反而越烧越厉害,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就在那天下午,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昏昏沉沉地躺着,感觉有一股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寒气,从胃里猛地往上顶!

“呕——!”

我猛地侧过头,控制不住地剧烈干呕起来。

没有吐出预想中的酸水或者食物残渣。

吐出来的,是一大口冰冷的、粘腻的、结成团的……白米饭!

那米饭颗粒分明,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白,冰冷刺骨,根本不像是吃进肚里又吐出来的温度。更可怕的是,它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是深埋地下多年的棺材木腐烂的味道,混合着潮湿坟土的腥气,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线香燃尽后的灰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