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去找老戚,告诉他,我要三十支,不,五十支盘尼西林!外加五箱磺胺,最好的外科手术器械两套!三天,不,两天之内,必须到我手里!价钱随他开,但东西不能有半点掺假!否则,”她眼底掠过一丝寒光,“他知道后果。
秀秀抱着那沉甸甸的匣子,像抱着一团火,眼泪流得更凶:“先生!这不行!这是夫人留给您……”
“我说了!东西是死的!”宋时微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人是活的!前线的人在等药救命!你听不懂吗?!”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红得骇人,但那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烧干后的灰烬和决绝。
秀被她从未见过的厉色吓住了,抱着匣子,哽咽着,重重点了点头,踉跄着冲了出去。
宋时微脱力般靠墙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油灯的光在她单薄的背脊上投下摇曳的、破碎的影子。
角落里,那伤兵艰难地动了动,发出一点气音:“……先生……谢……谢谢……”
她没有抬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
周公馆的偏厅,留声机里放着舒缓的西洋乐曲。
午后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斑斓却沉闷的光块。
周钰将一个系着银色缎带的礼盒轻轻放在宋时微面前,唇角噙着温煦的笑意:“打开看看。”
宋时微穿着新做的藕荷色绣花旗袍,头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她依言,手指有些僵硬地解开缎带。盒盖掀开,里面躺着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主钻有指甲盖大小,四周镶着细密的碎钻,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她呼吸微微一窒。
“喜欢吗?”周钰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期待“上次见你,就觉得你气质沉静,最适合这样清透的钻石,配你那件月白色的旗袍应当极好。”
他拿起项链,绕到她身后,小心地替她戴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贴上皮肤,沉甸甸的。
他温热的指尖偶尔划过她的后颈,带来一阵微栗。
她看向对面壁炉架上光可鉴人的玻璃镜。
镜中的少女妆容精致,脖颈上的钻石华贵闪耀,像一个被装扮得无比完美的娃娃。
周钰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看着镜中的她,目光里是欣赏,是满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温和占有。
“很美。”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宋时微勉强弯了弯嘴角,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复杂。
他送过她很多礼物——法国最新款的香水、意大利的真丝手套、限量版的钢笔、如今这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
他总是那么体贴周到,记得她每一件衣服的配色,会为她拉开车门,会在她不小心碰倒水杯时第一时间递上手帕,温和地解围。
可他从未问过,她是否喜欢华尔兹,是否愿意每天穿着勒得喘不过气的旗袍和踩得脚痛的高跟鞋,是否对那些时局见解、商业宏图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有一次,她试图提起最近报纸上热议的工人罢工潮,刚开了个头,他便温和地拍拍她的手背,截断了话头:“这些事复杂得很,徒增烦恼,时微,你只需要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就好,外面那些风浪,自有男人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