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冰凉。
昨晚在地窖清点药品到后半夜,盘尼西林的数量还是不够,老戚那边坐地起价,母亲的遗物……她胃里一阵抽搐。
“时微。”宋禹亭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热络,“快来,周世伯和周公子到了。”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睛里。
周钰就站在周会长身旁,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身姿挺拔。
他的面容清俊,气质温文,嘴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过分热切也不显得疏离。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和的,带着一点客气的欣赏,像春风拂过精致的花瓶。
“宋小姐,又见面了。”他微微颔首,声音清澈悦耳。
宋时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站起身,想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然而起身太急,脚下一扭,那纤细的高跟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支撑力。
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向一旁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和难堪没有到来。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臂绅士地虚环在她腰后,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宋小姐当心。”周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旧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靠得他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剃须水清香,混合着一点高级烟草的味道。
她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是窘迫,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她慌乱地站直,低下头,声如蚊蚋“谢……谢谢周公子。”
“举手之劳。”周钰松开手,笑容宽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片无关紧要的花瓣。
他转而与宋禹亭寒暄起来,话题自然地引到了最新的外汇政策和即将开幕的博览会。
宋时微垂着眼,心跳如擂鼓。
手臂被他握过的地方,隔着薄薄的衣料,残留着清晰的触感,温热,干燥,稳定。
和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粗糙的药材箱、冰冷的金属、黑市商人狡黠油腻的手,完全不同。
和她生命中前二十年所熟悉的任何触碰,都不同。
侍者端着酒水走过。
周钰自然地取过两杯香槟,递给她一杯。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宋小姐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他轻声问,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点善意的调侃。
宋时微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让她颤了一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是……是有些笨拙,让周公子见笑了。”
“无妨,”周钰微笑,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尖,“女孩子像娇嫩的花,本就该被小心呵护,习惯就好。”
他的话体贴得无可指摘,像教科书一样标准,呵护,她想起昨夜搬运药品箱时,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的痛感。
她看着周钰,他英俊,绅士,地位尊崇,是父亲眼中完美的乘龙快婿,是这乱世里所有闺秀梦寐以求的归宿。
他眼中的她,大概真的只是一朵需要被移入更华美温室、细心“呵护”起来的娇花。
心底某个角落,一丝极细微的悸动刚刚探出头,就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
她抿了一口香槟,气泡刺着舌尖,带起一片虚无的甜。
宴会还在继续,音乐缱绻,衣香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