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冰凉。

昨晚在地窖清点药品到后半夜,盘尼西林的数量还是不够,老戚那边坐地起价,母亲的遗物……她胃里一阵抽搐。

“时微。”宋禹亭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热络,“快来,周世伯和周公子到了。”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睛里。

周钰就站在周会长身旁,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身姿挺拔。

他的面容清俊,气质温文,嘴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过分热切也不显得疏离。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和的,带着一点客气的欣赏,像春风拂过精致的花瓶。

“宋小姐,又见面了。”他微微颔首,声音清澈悦耳。

宋时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站起身,想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然而起身太急,脚下一扭,那纤细的高跟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支撑力。

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向一旁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和难堪没有到来。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臂绅士地虚环在她腰后,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宋小姐当心。”周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旧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靠得他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剃须水清香,混合着一点高级烟草的味道。

她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是窘迫,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她慌乱地站直,低下头,声如蚊蚋“谢……谢谢周公子。”

“举手之劳。”周钰松开手,笑容宽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片无关紧要的花瓣。

他转而与宋禹亭寒暄起来,话题自然地引到了最新的外汇政策和即将开幕的博览会。

宋时微垂着眼,心跳如擂鼓。

手臂被他握过的地方,隔着薄薄的衣料,残留着清晰的触感,温热,干燥,稳定。

和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粗糙的药材箱、冰冷的金属、黑市商人狡黠油腻的手,完全不同。

和她生命中前二十年所熟悉的任何触碰,都不同。

侍者端着酒水走过。

周钰自然地取过两杯香槟,递给她一杯。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宋小姐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他轻声问,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点善意的调侃。

宋时微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让她颤了一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是……是有些笨拙,让周公子见笑了。”

“无妨,”周钰微笑,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尖,“女孩子像娇嫩的花,本就该被小心呵护,习惯就好。”

他的话体贴得无可指摘,像教科书一样标准,呵护,她想起昨夜搬运药品箱时,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的痛感。

她看着周钰,他英俊,绅士,地位尊崇,是父亲眼中完美的乘龙快婿,是这乱世里所有闺秀梦寐以求的归宿。

他眼中的她,大概真的只是一朵需要被移入更华美温室、细心“呵护”起来的娇花。

心底某个角落,一丝极细微的悸动刚刚探出头,就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

她抿了一口香槟,气泡刺着舌尖,带起一片虚无的甜。

宴会还在继续,音乐缱绻,衣香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