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直到下午,李建斌的同事小王,骑着那辆二八大杠,满头大汗地冲到我面前,自行车“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脸涨得通红,看我的眼神里满是为难和不忍。

“秀娟……嫂子,你……你快别等了。”

我看着他,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小王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低着头,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抖着手点了一根,猛吸一口,才像是有了说话的力气。

“建斌他……他来不了了。”

“是白玲,就是厂长家那个白玲!昨天半夜突发急病,大出血,人差点就没了!”

“厂里卫生所的医生说不敢接,让赶紧送省城。建斌二话不说,连夜借了厂里的吉普车,把人送去省城医院抢救,现在……现在还没出手术室呢!”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

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天旋地转,刚才还清晰的人影、街道,瞬间模糊成了一片混乱的色块。

白玲。

又是白玲。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白玲,他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丢在全世界的笑话里。

小王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什么情况紧急,什么人命关天,什么建斌也是没办法。

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厂里宿舍的。

那条路,不长,可我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李建斌曾用自行车无数次载我走过这条路。他的后背宽厚又温暖,我靠着他,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肥皂味。

他说:“秀娟,你看,这条路,咱们俩一走,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刃上,疼得钻心。

回到宿舍楼下,阿姨看我的眼神,怜悯又惋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推开自己那屋的门。

屋里,我的室友刘翠芬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我剪好的大红喜字,在灯下比来比去。

看见我,她吓了一跳,手里的喜字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秀娟!你……你可回来了!”她迎上来,脸上挤出关切的神情,“哎呀,这事儿闹的,满厂都传遍了。你说这李干部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提前说一声……让你白等一天,快坐下歇歇。”

她的声音尖细,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兴奋。

我没理她,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我的书桌上。

那里,摆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

我走过去,打开盒子。

里面,是我和李建斌唯一的一张合照。照片里,他穿着干部服,英挺俊朗,我扎着麻花辫,依偎在他身边,笑得一脸幸福。

照片旁边,是他写给我的一封封信。

刘翠芬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秀娟啊,你也别太难过了。要我说,这男人啊,就没一个靠得住的。尤其是李干部这种,心思活泛着呢……那白玲可是厂长的女儿,他这……”

我拿起那张合照,照片上他的笑容,此刻看来,无比刺眼。

我转过身,冷冷地瞥了一眼刘翠芬。

她被我看得一哆嗦,后半截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没说话,拿起桌上那方沉甸甸的砚台,对着照片上李建斌那张笑脸,高高举了起来。

3 破碎的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