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斌是第二天才回来的。
门被粗暴地撞开,我正对着宿舍那面灰蒙蒙的镜子发呆,被吓了一跳。
他像一阵风冲了进来,眼窝青黑,下巴上冒出了一圈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亡命徒般的疲惫。
浓重的消毒水味里,还夹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女人身上才会有的甜香。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刺鼻又古怪。
他像一堵墙似的撞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死死箍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骨头里,硌得我生疼。
“秀娟,对不起,对不起……”
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又哑又涩,胡茬扎得我皮肤发痒。
我没动,任由他抱着,身体却像是被冬月的冰水浸过,从里到外都僵了。
“玲玲她差点就没命了,急性肾衰竭,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就回天乏术了。”
“我不能见死不救,那是我拿命换回来的兄弟,托付给我的唯一亲人。”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着,每一个字都砸在我耳朵里,可就是进不了心里。
我的心,昨天在民政局门口,已经凉透了。
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又丝丝缕缕地钻进我鼻子里,我胃里一阵不适。
我终于用力,推开他一点,仰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所以,你就把我忘了?”
我问他。
“忘了我们昨天要去领证?”
“忘了我一个人在民政局门口,从开门等到关门?忘了那儿的工作人员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建斌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他松开我,转而捧住我的脸,眼神里全是痛惜和慌乱。
“我没忘!秀娟,我怎么可能会忘!”
他急切地辩解,声音都劈了叉。
“那是一条人命啊!我们只是错过了一天,可她要是没了,就是一辈子!”
“我们明天,不,我们现在就去!我发誓,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补给你!”
他还是老样子,总觉得什么事都能“补”。
错过的火车可以等下一趟,撕碎的信纸可以粘起来,就连他欠别人的情义,他都想着用命去补。
可他不懂。
人心,是补不了的。
我用力,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推开了他的手。
“李建斌。”
我平静地喊他的名字。
“我们完了。”
他愣住了,像是没听懂我的话,眼睛里全是茫然。
我看着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你去救她,是你的情义,你的承诺,我没资格说三道四。”
“但你为了她,心安理得地把我扔下,就是你的选择。”
“在我和她之间,你选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他痛苦地低吼,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伸手想来抓我,“在我心里永远是,你第一位的!我爱你啊秀娟!”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东西,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手帕掉了出来。
他慌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是一只玉镯。
色泽温润,水头极好,在宿舍昏暗的光线下,也透着莹润的光。
“我托人从上海带来的,早就想好了,领了证就给你戴上。”
他说着,眼圈都红了,就要来抓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