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站在门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看着屋里那“兄妹情深”的温馨一幕,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可靠,稳重,眼底心里全是我?

全厂的姐妹都说我命好?

我曾以为的稳稳当当,一生一世,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捏紧了那串冰凉的钥匙,指节被硌得生疼。

我没有哭,也没有冲进去质问。

我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轻轻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

门里是一个家。

门外,是我破碎的梦。

李建斌,你很好。

你重情重义,你照顾战友遗孤,你是所有人口中的好男人。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用爱我的名义,去骗我。

2 民政局的笑话

领证那天,天光大亮。

我穿上了早就备好的那件的确良白衬衫。崭新,挺括,领口用红线精心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我对着宿舍里那面唯一的、裂了条缝的镜子,一遍遍地梳理我那两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辫梢的红头绳,鲜艳得像要滴出血来。

镜子里的人,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漫天星光。

我和李建斌约好,早上九点,在民政局门口见。

我八点半就到了。

我怕他等我。

民政局门口的大槐树下,我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初升的太阳透过树叶缝隙,在我崭新的白衬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九点,他没来。

九点半,他还是没来。

我安慰自己,干部忙,开会耽搁了。

十点,太阳升到了头顶,光线变得毒辣,我从树荫里挪出来,又挪回去,衬衫的后背已经洇出了一片汗渍。

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

一对对的新人,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喜气。他们笑着进去,没一会儿,又笑着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刺眼的红本本。

路过我身边时,他们的目光总会多停留一秒。

起初是好奇。

渐渐地,变成了探究。

最后,是毫不掩饰的同情,和看笑话的嘲弄。

我感觉自己像个光着身子的傻子,被钉在这街口,任人围观。

风吹过,我才发觉自己四肢都僵了,不是冷的,是麻的。

“哎,那不是纺织厂的陈秀娟吗?”

“是她,技术科的一枝花。今天不是她和李建斌领证的日子?”

“人李干部没来啊?啧啧,这可丢大人了。”

几个穿着工装的女工骑车路过,看见我,故意放慢了车速,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我耳朵里。

“我早就说,李建斌是大学生,提干的苗子,怎么可能真看上她一个女工?”

“还不是图她手巧,会做饭,会伺候人。”

“要我说,还是人家白玲有本事,厂长的千金,又是宣传科的干事,那才是天生一对。”

“小声点,人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有胆子来等,还没胆子听人说?”

那些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沙子,狠狠地扬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我不能哭,不能跑。

我跑了,就坐实了她们的笑话。

我告诉自己,建斌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可我从日头初升,等到日上中天,又等到日头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