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那个牺牲战友的遗孤,叫白玲的,就住在我们院里。那姑娘身子骨弱得跟纸糊的一样,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建斌真是没得说,每个月工资,一半都拿去给那姑娘买药,买麦乳精,隔三差五还送肉送蛋过去,比亲爹还上心。”
王大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后面的话我有些听不清了。
脑子里嗡嗡的。
一半的工资?
他一个月津贴加工资拢共五十六块五,一半就是二十八块多。
那可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我脸上还维持着笑,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疼,但密密麻麻地难受。
“大妈,我知道,建斌跟我提过。战友的情分,应该的。”我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我相信他。
他是李建斌,是那个眼里只有我的李建斌。
他只是出于道义和承诺。
在他心里,我才是唯一。
我信错了。
第二天,李建斌说单位有事,不能来接我。
我心里空落落的,却也想着,正好去我们的新家看看,琢磨一下怎么布置。
我攥着那串钥匙,一路脚步轻快。
站在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想象着李建斌看到焕然一新的家时,惊喜的表情。
我拿出钥匙,轻轻插进锁孔。
门没锁。
虚掩着。
我心里一跳,以为遭了贼,连忙推门进去。
屋里有说话声。
是李建斌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带着一丝哄劝。
“玲玲,乖,把这碗肉吃了。你太瘦了,要多补补。”
我僵在门口,像被一道雷劈中。
透过门缝,我看见了屋里的景象。
李建斌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熟悉的军绿色搪瓷饭盒。
饭盒里,是炖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没有放一滴酱油。
床上坐着一个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她就是白玲。
果然像王大妈说的,弱得像株风里随时会倒下的蒲草。
她摇着头,声音细细弱弱:“建斌哥,我吃不下……你留着给秀娟姐吃吧。”
李建斌笑了,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肉,递到白玲嘴边。
“傻丫头,你秀娟姐那份,我单独给她留着呢。你身体不好,得多吃点肉,医生都说了,你这是营养不良。”
他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怜惜和疼爱。
“吃了酱油会变黑的,我们玲玲这么白,可不能变黑了。”
轰的一声。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炸了。
原来,不放酱油的红烧肉,不是我的专属。
原来,他口中的心疼和爱护,可以这么轻易地复制给另一个人。
白玲小口地吃下那块肉,脸上露出一丝羞怯的笑。
“建斌哥,你对我真好。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建斌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个动作,他对我做过无数次。
“说什么傻话,你爸爸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手里的那串钥匙,瞬间变得无比滚烫,又无比冰冷。
它不再是通往幸福的钥匙,而是打开一个巨大谎言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