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看着她洋溢着幸福的脸,那句“小心些”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真好”。我不能告诉林萱瑶,这宫墙里的孩子,从来都不是母亲一个人的。

皇帝给林萱瑶的赏赐很简单,几匹锦缎,一些银饰,连太医都是隔三差五才去一趟青梧院。林萱瑶却不介意,依旧乐呵呵的:“我知道皇上是疼我的,等我生下皇子,他肯定会赏我更多的!”

我看着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想起自己案上堆积如山的补品,想起贵妃日渐温和的态度,想起皇帝每次来都要问一句“孩子安稳吗”,这所有的“恩宠”,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心上。

我开始偷偷给孩子做小衣服,用最柔软的素缎,绣上简单的祥云纹。夜里睡不着时,就摸着小腹,轻声说:“宝宝,娘知道不能留住你,但娘会拼尽全力护着你。”

入冬后,天气骤冷。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越发不便。贵妃特许我静养,每日亲自来看。有时两人不说什么,就坐着烤炭火,看窗外的雪落。

“我年轻时,总想着要和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贵妃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后来才知道,这宫里,哪有什么一生一世?能保住自己,保住想保的人,就已是万幸。”

我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我知道,贵妃说的是实话。

生产的日子比预期的早了些。那天夜里,雪下得很大,昭庆宫的人都忙了起来。我疼得浑身是汗,攥着锦被的手青筋暴起,听见稳婆在耳边喊“再加把劲”,听见宫女们跑前跑后的脚步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夜空。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偏殿里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见贵妃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是个皇子,很健康。”贵妃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圈红红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伸出手:“娘娘,能让我抱抱他吗?”

贵妃把孩子递给我。小家伙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我轻轻摸着他柔软的胎发,眼泪无声地滑落。这是我的孩子,是我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

可我只抱了片刻,李忠全就来了。他站在门口,躬身道:“娘娘,皇上请您和五皇子去正殿。”

贵妃接过孩子,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躺在床上,听着正殿传来皇帝的笑声,那笑声像刀子一样,割得心口生疼。

夜里,我不顾宫女的阻拦,拖着虚浮的身子,一步步走向养心殿。雪落在衣衫上,融化成水,冷得刺骨。我跪在殿外,雪花落在头发上、睫毛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膝盖失去知觉,才听见李忠全说:“沈美人,皇上让您回去。”

回到昭庆宫时,传旨的太监已经在等着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若蘅,性资淑慎,克娴于礼,今晋封为婉嫔,赐居昭庆宫东偏殿。钦此。”

我接过圣旨,明黄的绸缎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我知道,这是皇帝给的补偿,用我的骨肉换来的位分。可这补偿,我宁愿不要。

夜里,我躺在空荡荡的东偏殿,摸着身边冰凉的被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宫墙的寒冷,能把人的心都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