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打烊了。”林薇有些诧异,这位老人和她餐馆的常客格格不入。
“我不是来吃饭的。”老人走上前,助手为他拉过一把椅子,他缓缓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薇,“我姓陈。听说你的舌头很厉害,能尝出别人尝不出来的东西?”
林薇蹙眉,心里有些不快,她的天赋并非街头杂耍。
陈老先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抬手,止住她可能出口的反驳:“我时间不多了,林小姐。所以我长话短说。我想雇你,在我死之前,帮我找到一种味道。”
“一种味道?”
“一道汤。我小时候,在我中国的老家,我母亲做过的一种汤。我们叫它‘朱雀羹’。”老人的眼神飘向远处,陷入遥远的回忆,“红色的,很浓稠……味道,有点苦,但是喝完嘴里是甘的。好像……有一种很特别的草药香气,我母亲在土灶边熬上很久……”
他的描述破碎而模糊,充满了主观的感受词。林薇的“数据分析模式”瞬间启动,试图捕捉有效信息:红色(可能来自红曲米、红花、枸杞、或某种植物色素?)、苦后回甘(黄芩?栀子?甘草?)、浓稠(淀粉勾芡?或是胶原蛋白长时间熬煮?)、特殊草药香(无法界定,变量太多)……
“陈先生,仅凭这样的描述,几乎不可能……”林薇试图拒绝。这听起来像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像一个垂死老人的胡思乱想。
“我查过你。”陈老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在NYU的食品科学论文我看过,你对风味物质的感知和分析能力,远超常人。你不是厨师,你是侦探,味觉侦探。我要你替我侦破这个案子。”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说话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那是……我离开家之前,最后一顿像样的饭。我找了七十年,试了无数餐馆,没有一家对。它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助手拿出一张支票,上面的金额让林薇眼皮一跳,足以让她这家破餐馆再撑两年,甚至更多。助手又递过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青瓦白墙,石桥弯弯,照片背面用毛笔写着两个字:栖镇。
“这是我的故乡。也是你唯一线索。”陈老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里面有近乎偏执的渴望,“找到它,林小姐。让我在闭上眼睛前,再尝一口那个味道。”
林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钱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陈老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撞响了她内心那口沉寂的钟。一个寻找了七十年的“正宗”味道?如果她能找到它,破解它,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能找到自己与那个遥远文化故乡的连接点?是不是就能证明,她这条“跑偏”的舌头,最终也能指回“家”的方向?
一种强烈的、近乎使命感的冲动攫住了她。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我试试。”
二
几天后,林薇站在了照片上的地方——栖镇。
然而,眼前的景象与照片里的水墨意境相去甚远。确实有青瓦白墙,但大多是崭新的仿古建筑,簇拥着霓虹闪烁的奶茶店、炸串摊和全国统一的旅游纪念品商店。石板路被磨得光滑,但挤满了举着自拍杆、戴着统一颜色帽子的旅行团。空气中弥漫着油炸臭豆腐、烤鱿鱼和香精勾兑的“花果茶”的浓烈气味,几乎要盖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真正老房子的陈旧木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