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也许他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她总是这样替他找借口。
医院永远是人满为患。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各种复杂的气息，焦虑的，期盼的，痛苦的。候诊区里，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夫妻，丈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妻子，低声耳语，脸上洋溢着将为人父的喜悦和紧张。
段珺伊和顾清泽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等待叫号。她偷偷瞄他，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手机，眉心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她心里那点小小的希冀，希望他能像其他丈夫一样，问问她紧不紧张，或者摸摸她的肚子说句“宝宝乖”之类的，彻底熄灭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强行把他绑来的陌生人，打扰了他的正事。
“顾清泽。”她轻声叫他。
“嗯？”他应了一声，没抬头。
“如果你公司有事……”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或许还有一丝……愧疚？但消失得太快，让她以为是错觉。
“说了陪你，就陪你。”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生硬，说完又低下了头。
段珺伊的心沉了沉，不再说话。周围那些夫妻间的温情互动，此刻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仿佛能从那里汲取一点力量和温暖。
就在这时，顾清泽的手机响了。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一个特别设置的，急促又尖锐的提示音。
段珺伊的心猛地一揪。这个铃声，只属于一个人——胡莹莹。
她看见顾清泽几乎是瞬间就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淡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关切。他快速瞥了她一眼，眼神闪烁，然后站起身，走到几步远的地方接起了电话。
隔得不远，他压低的嗓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怎么了？……别哭，慢慢说……什么时候的事？……你现在在哪？……好，你别动，我马上过来！等着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段珺伊的心口上。她不用听全，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能让顾清泽瞬间方寸大乱、所有原则和承诺都抛诸脑后的，只有胡莹莹。
他挂了电话，大步走回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但最终只是匆匆说了一句：“莹莹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必须马上过去。你自己……可以吧？”
可以吧？
在孕检挂号排队，马上就要轮到她的时候，他问她，可以吧？
段珺伊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却空洞得吓人。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问他一句“是什么急事比我们的孩子还重要”。因为她知道，答案只会让她更可笑。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三秒。这三秒里，她仿佛看到了过去无数个被抛下的瞬间——生日蛋糕上独自熄灭的蜡烛，婚礼上缺席的新郎，暴雨夜里打不到车差点流产的无助……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嗯。”
得到这个单音节的回应，顾清泽像是拿到了特赦令，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敷衍的安慰，转身就快步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一次头都没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