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匹诺曹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木头手指死死抠进鲸须粗糙的表面,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的核心深处,那些细小的骨片剧烈地共鸣着,灼烧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意识。无数冰冷、破碎、沾着新鲜泥土的画面碎片,如同海啸般强行冲进了他的脑海:

一双布满老茧和深刻伤痕、沾满泥泞的手,在冰冷的月光下疯狂地挖掘。

泥土混着尚未完全腐烂的衣物碎片,散发出浓烈的腐败气味。枯瘦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小块惨白的、还粘连着一点深色组织的骨头碎片……然后,是工作台前摇曳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老泪纵横的脸扭曲着,刻刀落下,木屑纷飞,一个木偶的雏形逐渐显现,而那些属于另一个生命的苍白碎片,被粗暴地、不容抗拒地,深深楔入了未干的胶水和木头的缝隙之中……

强烈的精神冲击让他整个意识都在剧烈地痉挛、抽搐。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肮脏无比,每一个榫卯缝隙里都塞满了绝望的尖叫和泥土的腥气。他不再是杰佩托希望的“儿子”,甚至不是一个偶然获得生命的木偶。

他是一个盗墓贼,一个寄生在逝者骸骨上的怪物!他用谎言滋养自己,每一次鼻子的生长,都伴随着另一个无辜孩子灵魂的湮灭!

前所未有的巨大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他木头身躯的每一个空隙。他存在的根基——杰佩托那近乎偏执的“父爱”,编织出的虚假归属感——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践踏。他只是工具,是替代品,是疯狂和私欲催生出的畸形产物。

他活着,就意味着持续的背叛和杀戮!

“我……不是……”匹诺曹的声音彻底破碎,只剩下气流的嘶嘶声,如同漏气的风箱。他空洞的玻璃眼珠里,映照着周围无数摇曳的苍白光点,每一个光点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针,刺向他残破的灵魂。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这片无尽黑暗的囚笼,对着那个丑陋的海怪,对着自己身体里那片沉寂的骸骨深渊,发出了撕裂一切的尖啸,那声音里混杂着彻底的崩溃、无边的憎恶,以及对自身存在最根本的否定:

“我受够了!!我不要这样活着!我想……我想当一个真正的孩子!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 这耗尽了他所有残余的生命力。

死寂。

鲸腹内粘稠的海水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远处洋流的低沉呜咽、水流搅动的汩汩声、海怪那令人作呕的呼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匹诺曹自己空洞胸腔里,那颗简陋发条心脏疯狂而绝望的“嘀嗒”声,敲打着绝对的虚无。

那些原本缓慢漂浮、散发着冰冷绝望气息的苍白光点,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停止了游移!它们悬停在浑浊的海水中,光芒骤然变得刺眼、锐利,如同亿万只冰冷的眼睛同时睁开,无声地聚焦在匹诺曹身上!那聚焦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灭顶的、瞬间冻结灵魂的绝对恨意!

漂浮在匹诺曹旁边最近的一个光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惨白强光!匹诺曹的木质视野瞬间被剥夺,只剩下纯粹的白。

在那令人致盲的白光中心,他清晰地“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小女孩苍白透明的脸庞。那双眼睛极大,空洞地睁着,里面没有瞳孔,只有无边无际的、浓缩了整个鲸腹的黑暗和怨毒。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无声的凝视,却比任何尖啸都更刺穿灵魂!随即,那张脸猛地扭曲、拉长,化为一道纯粹的、携带着冰寒死意的白光箭矢,挟着他无法理解的滔天仇恨,无声地、决绝地穿透了他木头身体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