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头皮微微发麻。

吃早饭时,稀饭的热气也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渗出的冷。我踌躇着,目光在沉默的父母之间逡巡。父亲埋头喝着粥,发出轻微的吸溜声。母亲则小口吃着咸菜,眼神空茫地望着桌上的某一点。

我放下筷子,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爸,妈……墙上那张全家福,”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照片最右边,好像有个人影,挺模糊的,那是谁啊?以前没注意过。”

咔嚓。

父亲手里的筷子顿住了,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一响。他抬起头,目光并没有看我,而是越过我,盯着我身后的墙壁,眉头紧锁,形成一道很深的竖纹。

“老照片了,”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像在念一句早已生锈的台词,“几十年了,受潮发霉很正常,有什么好看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我不甘心,转向母亲:“妈,您记得吗?好像是个穿深色衣服的,会不会是哪个早先没了的亲戚?”

母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像是被针扎到。她猛地回过神,眼神慌乱地扫过我,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的碗。“……你看错了,”她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盖过,“哪有什么人……快吃饭,粥要凉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泛白。

他们的反应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最后一丝寻求解释的希望,反而让那股寒意更彻底地浸入了骨髓。这不是否认,这是一种回避,一种近乎恐惧的禁忌。他们知道!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第三天,第四天……雨停了,但老宅的阴郁并未散去。

那个照片里的人影,像是一个被投入显影液的底片,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一天天变得清晰、具体。

第三天,我已经能看出它穿着的一件样式古怪的深色长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它的身形瘦削,肩膀微微垮着,一种僵硬的、极不自然的站立姿态,仿佛关节都被锈住了。

第四天,它面部的细节开始浮现,虽然依旧模糊,但已经能隐约分辨出鼻梁的轮廓,嘴巴的位置成了一条细长苍白的缝。它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手指细长得有些不自然。

我的焦虑与日俱增,变成了某种啃噬内心的恐惧。白天,我尽量避免经过堂屋,但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却如芒在背,无处不在。我总觉得,不止是照片,那模糊铜镜的反射里,窗棂的阴影后,甚至某个家具的角落里,都藏着一双冰冷的、正在逐渐聚焦的眼睛。

夜晚变得更加难熬。那刮擦声似乎更加执着,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仿佛在摸索,在试探。我开始被噩梦纠缠。梦里,我总是独自一人奔跑在一条无限延伸的老宅回廊里,两侧是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房门。身后,那个穿着长衫的模糊身影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脚步声,只有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无论我跑多快,它永远保持着那个令人绝望的距离。

家里的气氛也愈发诡异。母亲常常会独自坐在堂屋的角落里,并不做什么,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幅照片,一盯就是半晌,表情是一种空洞的茫然,嘴里偶尔会无声地嗫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