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端起手边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茶盏,盏壁薄如蝉翼,映出他眼底一丝残忍的兴味。茶水被他优雅地啜饮了一口,喉结滚动。那细微的水声,在此刻死寂的大殿里,竟被无限放大。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呐。”他放下茶盏,瓷底碰触檀木几面,发出极轻、却异常清晰的一声“咔哒”,如同某种暗示。
他微微侧过脸,目光并未投向笼中鸟,只是掠过笼子投下的那道纤细阴影,嘴角勾起的弧度像个冰冷的钩子。“孤那位二弟的生母,当年不就是‘不慎落水’么?深秋的荷花池,水可凉得很。听说她死前……还死死攥着岸边的草根呢。”
他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宫廷逸闻,语调甚至带着一丝点评般的悠然。“也是蠢。以为生了皇子,就能在孤母后眼皮子底下翻出浪花来?也不想想,谁才是这东宫之主。”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将我牢牢冻住,四肢百骸仿佛都失去了知觉。我僵在金丝笼中央,连根羽毛都无法动弹。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凝固在心脏深处,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冰冷的恐惧。我看到那个名叫冯保的心腹太监躬身上前,他的背弯成一个谦卑的弧度,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谄媚与了然地笑容。
“殿下说得是。二殿下……终究是福薄。”冯保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根淬了毒的针,“没了依仗,自然翻不起浪。如今只能在府里头,对着几卷破书消磨日子罢了。”
“破书?”萧彻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他那点子酸腐文人的心思,也配提‘书’?”他修长的手指伸向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随意地捻起最上面一本猩红色的封皮。那是告急的军情文书。
“该清扫的,总要清扫干净。”声音轻飘飘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像一声无声的叹息。他那摩挲着玉扳指的指尖,优雅而随意地、蘸进了砚台里那汪浓稠得化不开的朱砂墨中。
鲜红刺目的朱砂,如同凝结的血液,瞬间沾染了他洁净的指尖。那红色在烛火下亮得惊心动魄。
他提起那支沉甸甸的朱笔,没有丝毫停顿,手腕悬空,笔锋悬停在奏折那个显眼的名字上方——江南道监察御史,杜衡。
笔尖顿住,悬而未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粘稠。空气凝固成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而灼热。
我小小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住那一点悬停的鲜红,仿佛那笔尖下一刻就要刺穿我的心脏。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千钧一发之际!
“报——”一声被刻意拖长、带着急促喘息的高亢通报,陡然撕裂了死水般的寂静!殿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风尘仆仆、玄甲上犹带霜尘的侍卫几乎是扑了进来,单膝重重砸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殿下!北境八百里加急!羽林卫前锋营……在雁回谷遇伏!伤亡惨重!”
萧彻执笔的手,猛地一颤!
那滴饱满欲滴的朱砂墨,就在这一颤之下,脱离了笔尖的束缚,像一个挣脱了囚笼的活物,笔直地坠落——
“啪嗒!”
一声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