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有穿黑衣服的人来村里,问你小时候的事,还说要带你娘去城里住。我没去,娘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找到我。娘把你的奖状都烧了,把你的照片藏在床板缝里,这样他们就不会拿我威胁你了。
娘老了,记性不好,可还记得你 12 岁那年说要当大官保护我。现在娘不用你保护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娘留了个账本,记的是你从小到大花的钱,共 38652 块 7 毛。你寄回来的钱,娘一分没动,都在村东头信用社,密码是你生日。你要是有难处,就取出来用;要是不难,就留给雅雅......
信纸突然被风吹走,飘向灵棚。陈雅追过去,看见陈默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站在棺材前,手里拿着那本泛黄的账本。雨水打湿了账本的纸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1998 年 3 月 5 日:给默默买书包,2 块 5 毛(卖了 30 个鸡蛋) 2000 年 9 月 12 日:默默学费,180 块(卖血 200cc) 2005 年 8 月 20 日:默默去北京上大学,路费 620 块(卖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
陈默的手指抚过 "卖血 200cc" 那行字,指腹在纸面磨出个白印。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袋,塞进棺材缝里。陈雅看清了,纸袋上印着 "省纪委信访室" 的字样。
这时候,那个西装男突然跑过来,在陈默耳边急促地说了句什么。陈默脸色骤变,把账本塞进红木箱,转身就走。这次陈雅没拦他,她只是看着那辆帕萨特消失在雨幕里,手里攥着娘的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 信的最后还有句话,被娘用红笔圈了三遍:
"默默,娘不后悔养你。"
3 1998 年冬夜的破棉絮
(一)坟头边的哭声
1998 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农历十月刚过,青溪村就下了场大雪,后山的松树被压得弯了腰,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扎。李秀莲跪在丈夫陈老实的坟前,膝盖陷在雪地里,坟头的新土还没冻硬,沾着她的棉裤,湿冷的感觉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老实啊,你说我该不该留下这孩子......"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怀里裹着个小包袱,里面有个孩子,刚满月,哭声细得像小猫。
三天前,邻村的寡妇跳河死了,留下个没爹没妈的男婴。村里人都说这孩子 "克亲",没人敢要。李秀莲去河边洗衣服时听见孩子哭,扒开围观的人群,看见那孩子冻得嘴唇发紫,脐带还没掉干净,裹在块破布里,像只被扔在雪地里的小老鼠。
"秀莲,你疯了?" 村支书王大山扯着她的胳膊往回拽,"你男人刚走三个月,你自己带着个六岁的雅雅,肚子里还怀着......" 他突然闭了嘴,看着李秀莲的肚子 —— 那里微微隆起,是陈老实走前留下的种,可三个月前小产了,血染红了半条褥子。
李秀莲没说话,只是解开棉袄,把孩子揣进怀里。婴儿的小脸贴在她胸口,突然不哭了,小嘴动了动,像是在找奶吃。那一刻,她想起小产那天夜里,血顺着大腿往下淌,她抓着陈老实的枕头哭,枕头套被眼泪泡得发涨,可怀里空荡荡的。
"就叫陈默吧。" 她摸着孩子的后脑勺,那里有撮软毛,"沉默的默,安安静静长大。"
可陈默的到来,让这个家彻底不得安宁。
最先找上门的是王婆子,她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六个鸡蛋,说是 "给秀莲补身子",可眼睛却像锥子似的扎在炕上的孩子身上。"秀莲啊,不是大娘说你,这孩子来历不明,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