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儿子。" 李秀莲打断她,把陈默往怀里紧了紧。她的奶水不够,只能冲玉米糊糊喂孩子,可孩子总吐,小脸蜡黄蜡黄的。
王婆子撇撇嘴,放下鸡蛋走了。当天下午,村里就传开了闲话:"李秀莲想男人想疯了,捡个野种当宝贝","陈老实坟头草还没长,她就领野男人的孩子进门"...... 这些话像雪粒子,天天往李秀莲耳朵里钻。
最让她难受的是女儿陈雅。雅雅以前每天晚上都要娘搂着睡,可自从陈默来了,她就抱着枕头睡到炕尾,背对着娘,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有天夜里,李秀莲给陈默换尿布,听见雅雅小声哭:"爹,娘不要我了......"
李秀莲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她放下陈默,爬过去把雅雅搂进怀里,女儿的头发上还沾着炕席的草屑。"雅雅是娘的心头肉,永远都是。" 她摸着雅雅的头,"你看弟弟多小,像只小猫,我们一起保护他好不好?"
雅雅没说话,只是往娘怀里钻了钻,小手攥着娘的衣角。
4 油灯下的针脚
1999 年春天,陈默开始学走路。他比别的孩子晚,腿软得像面条,李秀莲就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一步,两步,第三步时他突然扑进娘怀里,咯咯地笑,口水沾了李秀莲满衣襟。
可这笑容没维持多久。入夏时陈默突然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说胡话喊 "娘"。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了,说是 "脑膜炎",让赶紧送镇医院。李秀莲把家里仅有的 50 块钱揣进兜里,背着陈默往镇上跑。
路是土路,刚下过雨,泥坑里的水没过脚踝。李秀莲穿着双露脚趾的布鞋,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劲,陈默趴在她背上,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烧得滚烫。走到半路,雅雅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提着个布袋子,里面是她攒了半年的玻璃球和糖纸。
"娘!卖了这些能换钱!" 雅雅跑得满头大汗,辫子散了,头发贴在脸上。
李秀莲的眼泪 "唰" 地下来了。她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泥土混着汗水沾了他们一脸。"雅雅乖,这些是你的宝贝,不卖。" 她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手帕,里面包着块红糖,是过年时陈老实单位发的,她一直没舍得吃,"你先回家,娘带弟弟去医院。"
雅雅没动,只是把布袋子塞进娘手里,转身就往回跑,小背影在泥地里歪歪扭扭,像株被风吹得摇晃的小苗。
那天,李秀莲在镇医院走廊坐了整夜。陈默住了七天院,花了 386 块钱,是她找亲戚借的,还把家里的口粮卖了一半。出院时,医生说孩子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让多补营养。李秀莲咬咬牙,开始整夜整夜地做针线活。
她的针线笸箩放在炕头,里面有各色的碎布和线团,都是她从镇上裁缝铺捡来的。每天晚上哄睡两个孩子,她就点起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纳鞋底、缝沙包,第二天一早拿到镇上去卖。一双鞋底能卖 5 毛,十个沙包 1 块钱。
陈雅后来总说,娘的手是被油灯熏黑的。冬天冷,李秀莲的手冻得裂开口子,血珠渗出来,滴在白布上,像朵小小的红梅。她就用嘴含住手指,等血止住了继续缝,针脚密得连针鼻儿都看不见。
2001 年秋天,陈默该上小学了。李秀莲给他做了个新书包,蓝布面,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是雅雅画的样子。开学那天,李秀莲牵着陈默的手往村小学走,路上遇见王婆子,她看着陈默的新书包,撇撇嘴:"野种还穿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