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他脸上所有的痴傻、茫然、痛苦，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平静的、近乎解脱的清明。他甚至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朝着她隐身站立的方向，极其微弱地，弯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乞丐该有的表情。那甚至不是一个正常人在濒死时应有的表情。
那是……林道玄的表情！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算无遗策、冷漠无情的林道士，才会有的……那种洞悉一切、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神情！
轰——！
香草的元神剧震，识海中天翻地覆！所有被仇恨蒙蔽的细节，所有被她强行忽略的疑点，所有轮回画面中不合情理的碎片，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狰狞姿态，咆哮着汇聚、拼凑！
为什么他取得那样巧？为什么他救得那样顺？为什么她灵根尽碎却能吊住性命百年？为什么他取血后总是匆匆离去，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为什么他书房里会有那么多关于禁术、关于魂媒、关于血咒转移的孤本？为什么她下咒时，他消散得那样……干脆？！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雨幕。香草猛地现出身形，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徒劳地想掀开那堆沉重的车架残骸。
指尖触到的，只有粘稠的泥泞和迅速变冷的木头。还有底下，正在飞速消散的、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温度。
她看到他破碎的、被压在下面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绝非正常的速度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微光，向上飘散。
他侧着头，脸贴在冰冷的泥水里，那双终于不再浑浊、清亮得惊人的眼睛，正精准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目光复杂得让她崩溃，里面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有难以言喻的痛楚，有万千未尽的言语，可最终，都融化成为一种她无法承受的、温柔到绝望的释然。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香草疯了一样扑过去，耳朵几乎贴到他碎裂的唇边，全身冰冷得筛糠般颤抖。
他凝聚了最后一点力气，也是这十世轮回、强撑至今的最后一点执念，将那句话，轻轻吹入她的耳中。
“香草……”
“这一世…”
“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话音落下，他眼中那点强撑的光，彻底散了。残留的唇角似乎还想努力维持那个微小的、让她心胆俱裂的弧度，可最终，连同他整个存在，彻底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纷纷扬扬，升向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无声无息地，消散得干干净净。
仿佛这天地间，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叫林道玄的人。
雨还在下，冲刷着车辙和泥泞，很快抹去了所有痕迹。
香草僵跪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空落落，什么也没抓住。
她瞳孔放大到极致，空洞地映着那片他消失的虚无，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他最后的话语，和消散前那一个解脱的、悲哀的、温柔的眼神。
为她试药疗伤三百次的是他，为她孤身闯入魔窟夺魂草的是他，为她挡下九天雷劫、道基半毁的是他……那些被她恨意扭曲、不愿相信的过往，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魂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