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嗤笑声低低响起，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果然如此”的轻松氛围。夫子眼中闪过清晰的失望，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辰光。
然而，那道来自身旁的目光却并未移开，反而更加灼烈，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侧脸上。
我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林未晞还在看我。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疯狂，里面掺进了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计划被打乱后的无措和……更深的焦躁。她似乎笃定我会像前世一样蠢笨地跳出来，然后被她轻而易举地再次踩下去，奠定她才女之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可我偏偏没有。
她的算计落了空。
夫子已开始讲解这“烟锁池塘柳”的精妙之处，声音抑扬顿挫。我僵坐着，魂魄却像飘在半空，冷眼俯瞰着这荒谬的一幕。嫡姐的视线如影随形，几乎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煎熬到下学钟响，我几乎是立刻弹起来，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林未晞那两道可怕的目光。
我低着头，混在收拾书箧的子弟中，只想做一粒无声无息的尘埃，尽快溜走。
刚挪出学堂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清冷依旧，却绷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急迫：“妹妹留步。”
我的脚步霎时钉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住了。来了。
深吸一口气，我慢慢转过身。林未晞已走到我面前，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边，她脸上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是标准的、关爱愚钝妹妹的嫡姐姿态。
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激烈情绪都被强行压在那片冰冷的平静之下，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腕，声音放得轻柔：“今日课堂之上，姐姐是觉得你近日读书用功，或许能有巧思，才向夫子举荐，谁知你竟藏拙不肯说。可是还在生姐姐的气？”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刹那，我像是被毒蛇信子舔舐，猛地将手缩回背后，动作快得近乎失礼。
她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完美笑容也瞬间凝固，裂开一丝细微的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错愕和……恐慌。
我垂下眼睑，盯着自己鞋尖上绣着的歪扭小花，用尽全部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怯懦又茫然，还带着点委屈：“嫡姐说笑了，妹妹是真的不会。嫡姐才思敏捷，日后必定能对出千古绝对，妹妹……妹妹不敢抢嫡姐的风头。”
空气死寂。
我能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她死死地盯着我顶心的发旋，仿佛想用目光剖开我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缓缓收回手，声音里那点强装的热度褪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种试探性的冰冷：“是么？妹妹倒是……越发进益了。”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慢，一字一顿。
我不答话，只将头垂得更低。
她在我面前又站了片刻，那股无形的、紧绷的压力几乎让我窒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裙裾拂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坚硬的决心上。
